他拿起那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排字儿,一笔一划的字迹倒不算潦草,最起码辨认起来不算难:
我去找医生,你要是睡醒了就再睡一会儿。
等我回来,爱你。(一般留字条好像都会加这么一句,别问,问就是仪式感。)
闻寻川看着后面小括号里的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拿着那张小学生字体的字条看了一会儿,拿起旁边没盖笔帽的黑色水笔在下面补了几个字。
他披了件单薄的开衫起身下床,走过去拉开窗户,让闷热的房间通了通风,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盐气息,不远处湛蓝色的大海被笼罩进薄纱一样的雨雾里,海水微微涨了潮,今早吃饭的时候听房东大姐说下完了雨,涨完了潮,不用下海就能“出货”。
他染绯的眼尾勾着浓浓的倦意,神态恹恹地靠在窗台边点了一支烟。烟吸到肺里的时候又牵起喉咙一阵难耐的痒涩,他指间夹着烟,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震动的胸腔像是装载着一台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得他有点胸闷。
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驶过来一辆三轮,透过三轮后面透明的雨棚能看到下面盖着一把七彩色的伞,断了一截的龙骨撑不起圆伞,看上去好似一只被人啃了一口的蘑菇。
三轮车又靠近了些,当他看清了那只缺了一口的小蘑菇下面蜷缩的身影时不禁有些想笑,贺临舟正用脖子夹着作用聊胜于无的破雨伞,而唯一一只完好能用的手用来死死抓住三轮车的横杠,看上去狼狈得很。
闻寻川勾了勾唇角,却没笑出来,只觉自己心口的位置忽然软下一块来。他沉默着把手中的烟掐灭,抬手合上窗子躺回了床上。
两人暂住得地方是房东家的自建房二楼,有些年头的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声音从远到近,快到门口时,却突然放轻了下来。
门外的人轻轻推开门,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压低了声音对随行的人说:“还是很烫。”
“先量一下|体温吧。”一个人道。
闻寻川睁开眼睛,被滚烫的体温烧灼得声音有些沙哑:“量过了,39度2。”
“醒了?”贺临舟看着他,放低地声音有些温柔,摸了摸他的脸,“有没有哪里难受?”
闻寻川摇了摇头,停了停又说:“有点头晕。”
“39度2,不晕才怪。”张辰阳伸手拍了拍坐在床边碍事的贺临舟,他走过去把药箱放在桌上,目光无意看到桌上的字条,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随口问道,“你也是医生啊?”
“你怎么知道?”贺临舟扶着闻寻川从床上坐起来,破感神奇地乐道,“你们同行之间还有心理感应啊?”
“一看就知道了。”张辰阳用指尖在桌上的作业纸上点了两下,拿着听诊器走过来,扒拉开贺临舟毫不客气地在床边坐下,“先检查一下吧,你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啊。”
贺临舟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两人一问一答的也没自己啥事儿,于是好奇地走过去刚才张辰阳说的那张字条,看到下面闻寻川补的几笔,顿时愣了一下。
他拿起那张纸放在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还是认不出来写的什么东西,字迹连成一笔,甚至看不出是几个字……
“这什么玩意儿,鬼画符啊?”贺临舟没忍住扭头问闻寻川。
闻寻川没搭理他,倒是旁边的张辰阳笑了笑,一边做常规检查一边问闻寻川:“你这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啊?”
闻寻川也笑了笑,淡淡道:“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贺临舟不爽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不悦道:“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两人却同时默契地忽略了他。
贺临舟:“……”
张辰阳娴熟地一次就把针头扎进闻寻川手背偏细的血管里,把随身带过来的组装吊瓶支架放在床边:“都是同行,拔针的事儿不用我了吧?”
闻寻川点了点头:“嗯,谢谢。”
“那行,”张辰阳转过头对贺临舟说,“等这瓶输完了,就把上面的吊瓶去掉,把顶上那个针扎到这个瓶上,最后输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