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总惦记着报仇是我一块儿心病,以至于每回放风我都千方百计哄花花去打篮球,比管教都他妈尽心。
但小疯子郁闷了——
“带一个大金子,再带一个小哑巴,妈的这辈子没赢的希望了!”
容恺表达情绪的肢体语言总是很形象,比如此刻,就在把自己头发当草拔。
我打个哈欠,刚下过雨的柏油地湿漉漉的,坐得我屁股底下阵阵凉:“又不是赢房子赢地的,输了怕什么。”
容恺把眉毛皱得老高,一脸不认同:“要玩儿就要赢,输还玩儿什么!你开公司不赚钱开什么?考试不得第一考什么?干就得拿分,丢人现眼的谁去干哪。”
“你这个思想很有问题……”
没等我说完话,场上的人急了——球还在小疯子怀里搂着呢。没辙,小疯子只能带着俩不给他拿分的主儿奔赴战场。
主辩手消失了,但话没说完的感觉真让人不痛快,幸而我微微侧目,就扫到了周铖的大腿——原来他就在我旁边,虽然是站着的。
“哎,”我拽拽他裤腿,“你怎么觉着?”
周铖低头看我,没片刻犹豫:“你是对的。”
我默默扭头,敷衍得太明显了……
场上的形势果然如小疯子所言,完全是一边倒,但貌似除了小疯子外,每个人都很开心。敌队就不用说了,打得如入无人之境,什么中投远投空中接力层出不穷,当然限于自身水平,成功率和观赏性都有待提高,反观这边,花花和金大福也嗨得不行,甭管投篮进不进,逮着球就敢出手,但凡砸着篮筐,俩人就各种心满意足。
我围观得也挺乐呵,要按往常早甩开膀子摇旗呐喊了,可现在顾虑太多,就只能倍儿冷静地微微一笑。
“看你最近好像挺心烦。”周铖不知什么时候蹲下来。
我没好气地瞪他:“你觉着是谁闹的?”
周铖乐了,就好像我烦恼的事情在他这里完全不值一提:“还没想明白?”
“这不是想明白不想明白的事儿,”我翻了个白眼,“你咔就这么拿一辈子来吓唬我,别说花花是个不相干的人,就是我亲弟,我还得掂量掂量不?那将来我娶媳妇儿了,还能带着他过日子?”
周铖认真地想了想:“你可以让他先娶上。”
“还真是服务一条龙。”盘腿坐久了,脚有点发麻,我把腿伸直,躯体向前做伸展运动,顺便把鞋脱了揉揉脚丫子,“我看你比我对他还上心……”
“可能吧,”周铖的回答模棱两可,只是说,“正常人看见花雕都会心疼一下。”
“那你比我成功。我瞅着整个监狱花花也就愿意和你说说话,而且好像从来没跟你黑过脸。”我承认,我就是心里不平衡了。凭什么周铖这种高度游离不怎么近乎的态度比我的一颗真心向明月还受待见?
周铖意外地挑眉,随即露出好笑的表情:“这是技术问题。”
“你技术真好。”我白他一眼,接着看向球场,花花不知什么时候倒地了,还有对方的一个家伙,俩人都抱着球不撒手,最后好几个人扑上去才拉开,小疯子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批评花花还是抨击对手,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哦,双管齐下谁都没幸免,“其实这里面真挺闷的,”收回目光,我再次看向周铖,“我可能就是想找件事情做。”
周铖点点头:“看出来了。”
“退一步讲,花花天天在我眼前晃,我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一天两天还好,三年五年的谁也不是铁石心肠。你担心出狱之后,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出狱之后则么样,还有这么些年呢,但我这两天总在想,你说人都知道自己要死,干嘛还一天三餐顿顿不落,不就为多活两天么?”
“所以你想明白了?”
“大部分吧,但就一件事儿没想通。这两天我一直琢磨,怎么琢磨都觉得没道理,我对人好还有错了?妈的搞得老子身心俱疲。我没你那战略眼光,也没想那么远,我就假设了个挺不吉利的事儿。如果花花只有二十四年的寿命,他今年二十三了吧,那在他临死的时候,跟保尔柯察金似的也回顾这一辈子,你觉着哪个总结陈词更好?这世界上就没一个人对我好过,还是,这世界上起码有一个人对我好过?”
“如果他八十岁才死呢?”周铖幽幽地问。
“同一个道理,”我说,“虽然得到又失去看起来比从没得到过痛苦,但其实人还是想得到。小时候不有个课外读物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嘛,你看过没?我觉得换位思考一下就能理解了,就像那个狱警,可能花花现在还会埋怨他,但再过些年,五年,十年,他的怒气怨气都散了,就剩下对那个人的惦记了,不知道他调到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相信我没错,这玩意儿就跟初恋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蹲累了,周铖也坐下来:“我好像有点儿被你说服了。”
“其实我没想把自己弄得多高尚,还像个神经病似的天天冥想,都是跟你搅和的!”我夺过他的书敲他脑袋,一下不解气,再来一下,“就身边有个招人疼的弟弟,我关心一下,屁大点儿事!”
周铖不着痕迹地把书捡回去,放到身后,才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