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逸然低声呢喃,“没见过你这么会骗人的,还说你要孩子,居然这么不负责任地就抛下他了。”
但是永远闭上眼睛的李欣并不会来反驳他。
曹逸然露出了个讥笑,那笑却和哭没什么区别。
白树只是远远地看了曹逸然,见他在他父母中间,高高的个子,因为太瘦,总觉得有种被压得佝偻了的感觉。
他完全不是以前那个隐忍癫狂没心没肺不知别人的痛苦的人。
但是,看他这样,白树却从没有过的痛,是他,让曹逸然有了心,让他因人的痛苦而痛苦的感情,他却无法在这个时候陪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胸口流着血。
李欣的丧事办得很急,虽然急,但是也各方面都准备得很充分齐备,甚至曹家出面保了李尧民出来参加女儿的丧事,不过,他似乎在女儿过世的时候依然对她没什么感情,只是想要曹家能够帮他脱罪让他出来,让他能够东山再起。
赵悦和曹均贤自然是话说得非常圆溜,打着太极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而李欣的丧事曹家来办,是因为赵臻把李欣认成了义女;倒是李欣的姑姑家里还算有情有义,不仅参加了整个葬礼过程,而且姑姑还哭得非常伤心,历数李欣小时候不受父母注意的苦,说她小时候非常乖巧可爱,但是,没想到却这么小就没了。
李欣的丧事办得并不简单,但是也不隆重,因为没有声张,李欣的身份也不好声张,所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
似乎是冷冷清清地就下了葬,她连孩子的样子都没能看一眼,孩子也没能够看她一眼,她的一生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落幕了,落幕在繁花满树的春阳里。
但她离开时,似乎也并不是后悔,甚至是带着一种精神上的安详的,她把最想和曹逸然说的话都说了,她这一生,太短暂了,却似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受过苦,也享过大富大贵,小小年纪就看着母亲离世,看着父亲给他换了后妈,她小时候也听过长辈的话是个乖孩子,成长的过程也叛逆,她离家出走,也遇上了心动的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她看着这个男人和她一样变得像个大人了,她傻傻地爱过,也冷静地为了尊严离开,她努力了,孩子虽然是早产,但是他会活下去的,她将别人一生该要经历的,她都经历过了,只是,她没有穿过漂亮的洁白的婚纱,没有看过和平鸽为了祝福她而放飞,没有看着她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只是来不及而已,不是她不想,只是,来不及……
曹逸然亲自去李欣躲起来住的那家宾馆里将她的东西收拾回去了。
当时李欣是谋划好了才离开,但是她毕竟太小了,离开后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她从小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是却也是大小姐,什么粗活重活都没做过,离开了别人的照顾,她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不会收拾屋子,不会做饭洗衣,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站在街头的那一瞬间,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她甚至想回头,想回去,但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她不要作为曹家的一个生育机器在他家里继续待着,即使那里什么都有,那里什么都好。
她想要自己活下去,自己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把孩子养大,她想过要好好爱这个孩子,不要让他像自己一样没有父母疼爱。她想过,她要做个好妈妈。
孩子是她的,不是曹家的,只是她的。
她当时怀着满腔的自我发奋图强的精神,带着要昂首挺胸做自己,再不和曹逸然有任何牵扯的自我感悟,她最终,还是只能找了家不用身份证的宾馆住下了。
过起了和以前大小姐生活没什么差别的生活。
住宾馆的好处就是什么都可以让人帮忙做,她即使不出门也可以。
李欣在宾馆里的东西并不多,几乎都是钱,还有她的证件和银行卡,衣服也有几套,都是她跑出来后去买的,还有几本胎教和新生儿照顾方面的书,掌上游戏机,其他就没什么了。
因李欣作为人质被带走,之后她住的这间客房就被警察封过,别的东西没怎么动,现金金条和证件都送到警察局了,这才能够被全部保住,不然恐怕也会被人顺手牵羊了。
曹逸然不在乎那些钱,去警察局领的时候,他还是看了看,只因是那个女人带走的,填写单子的时候,关系却是写的未婚夫。
这个警察局,他来过好多次了,次次都是见白树,但唯独只有这次没见到,他知道,白树为了他而辞了职,不在这里了,但是最近两人却没有联系。
李欣的孩子被取名李唯,是曹逸然取的,在做百日酒的时候才定下来,而这时候,等不及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李唯状况才稍微好了些,他出生后前两个月全是在医院里,专人照顾,这两个月里也出了不少状况,但他都坚强地活下来了。
曹逸然几乎每天都去看,他知道他活下来,也是想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无论以后会遇到什么,无论多么难熬下来,都要熬下来,因为总有一天,会有让人觉得不枉此生,不枉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依然好好活了下来。
取李唯这个名字的时候,赵悦他们都是不同意的,毕竟是曹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姓李,而且别人问起来也不回答,答了也不好听。
曹逸然却不和谁争辩,只是说,“李欣走之前说过,孩子是她的。”
曹逸然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别的都没有,大家都知道他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如此复杂难辩,却是真正地深刻的一根刺刺在他的胸口上。
于是,谁也不用再为这个矜贵的小宝贝想名字了,以前想好的也都不用了,他叫李唯。
孩子做百日酒的时候,曹家大摆宴席庆贺,说明这个孩子的身份是曹家名正言顺的曾孙。
孩子早产,身子太弱,在宴席上只被抱上来过十几分钟,就又被奶妈抱下去了。
曹逸然也早学会了抱孩子的诀窍,有时候奶妈抱着孩子依然是哭,到他手里孩子就止哭了,蜷着小手,黑溜溜的大眼睛,是单眼皮,愣愣盯着曹逸然看,赵悦过来看了一眼,孩子就抽了一声像是要哭,曹逸然逗逗他,他就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