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锋说:“双山啊,我知道,我们前半年办的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逃到那里一个亲戚家,我派人过去抓的,这种天儿,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柳川说:“我们幺儿,哦,就是小侠,他在这里有工程,过来要账,现在出了车祸……”
“呀,严重吗?是不是需要我和那边公安局的人联系一下帮你……”孙剑锋被吓了一跳,打断了柳川,然后又被柳川打断。
“比较严重,左腿被变形的车厢卡住三十多个小时,伤口从膝盖下一直到脚踝,骨头都露出来了,双山的医院我信不过,我们现在正在往洛城赶,想麻烦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帮你安排医院和医生,保证是洛城最好的。”孙剑锋再次打断柳川,然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也是个雷厉风行又能度人及己的豁达之人。
放下电话,柳川看着柳侠,温和地说:“幺儿,别埋怨三哥,你的身体比啥都重要孩儿,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用想恁多,孙局是个好人,开通豁达,你跟小周哩事,他从来没说过你一句不是,俺俩这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你哩腿虽然没感染,可也不敢无休止耽搁下去,咱得尽快给你治。”
柳侠连连点头:“我知三哥,我知你是为我好。”
到京都告诉柳侠他和周晓云的结婚记录已经被彻底抹消后,柳川再也没和柳侠提过一句周晓云,但柳侠从马小军和公安局其他人那里还是多少听说了点周晓云和孙剑锋的情况。
周晓云当天请假离开荣泽公安局,再没有回去过,一个月后办了调离手续,而孙剑锋却是一年半以后才离开的。
孙剑锋是柳川的主管领导,出了那样的事,孙剑锋就算再豁达再能体谅柳侠的做法,但他先天的立场在那里,心里没有一点疙瘩是不可能的,柳川那一年多有多难做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年的柳侠不用想都知道,所以,三哥现在为了他求孙剑锋帮忙,他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埋怨?
柳川伸出手揉着他的头,眼圈红了。
从看见柳侠那一刻起,他的心思就全部都在怎么把车稳住、怎么保住柳侠的命上,没有时间害怕担忧,现在,从随时可能发生车毁人亡事故的深山里出来,他终于敢松口气,差点永远失去柳侠的恐惧这时候才涌上来,让他难受不已。
柳魁红着眼睛伸出手拍了拍柳川:“川儿,没事了孩儿,没事了。”
柳侠的泪顺着眼梢小溪般的流了下去,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三十多个小时,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现在身边这些亲人了。
柳凌垂眸抚摸着柳侠的脸颊,感受着他温暖的生命力。
罗春菊的那一句描述,真的让他痛彻肺腑,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柳侠已经没有了,此时的柳侠,对他来说是失而复得的亲人。
车子里一片静默,几个人都陷入到劫后余生的回味中。
柳岸用手指抿着柳侠的泪,不让流进他的耳朵里去,手指不够用了,就用手掌轻轻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没事了小叔,没事了,你啥都别想,睡一会儿吧。”
在到卧牛乡前的那段路上,柳岸劝了柳侠好多次,也曾经这样用手盖着他的眼睛,想让他睡会儿,柳侠不肯,他说他睡不着,一会儿看看这个哥哥,一会儿看看那个哥哥,再看看柳葳和猫儿,傻笑。
现在,他终于睡着了,并且一气睡了十一个多小时,睡到洛城市人民医院。
孙剑锋在院长办公室等的都睡着了,接到柳川的电话,拉着院长一起跑了出去,然后,从拍片一直跟到手术室外。
柳侠的实际情况比预料的好得多,伤口很长,形状也不规则,看上去血肉模糊十分狰狞,却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大血管和重要神经,并且没有骨折,而是比较少见的胫骨骨裂。
医生问柳侠当时的情况,因为他们想象不太出车祸怎么会造成这样情形的骨裂。
柳侠茫然地摇头。
二犊子撞上树干侧翻的瞬间,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现在能记起的,只有一晃而过的一岁左右的猫儿知道他又要离开时委屈而无助的眼睛和自己那一瞬间锥心刺骨的心疼,他也想不出原本往西北方向冲的二犊子是怎么掉了个头朝东南挂在悬崖上的。
不过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柳侠进手术室后,柳魁和柳川就把孙剑锋劝走了,走之前他和柳川约好了中午他请大家吃洛城特色酒席。
柳侠从手术室出来,光是表皮就缝了五十七针,再次被固定了夹板。
但他看上去精神非常好,还跟大家炫耀说医生夸奖他的自救措施起到了很大作用,如果他没有及时保暖并且揉捏按摩,在低温和挤压下,肌肉非常容易坏死,如果那样,他可能真得截肢呢。
其实,医生听到他居然坚持捏没有受伤的肌肉和脚,都被惊呆了,要知道,无论他的动作多么轻柔,都不可能不拉动伤口的位置,那得多疼啊。
不过,这个柳侠是不会跟哥哥和侄子们说的。
终于把柳侠安顿好,天也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