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祁很快就回来了,递给柳侠三个黄油纸的小包:“爷爷已经告诉你怎么用了吧?一天一包。”
柳侠接过来,金贵地放进自己的包里:“祁先生,多少钱?”
岳祁看看柳凌:“钱你哥哥已经放在这里了,用完了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再续。”
柳侠看柳凌,柳凌笑:“我没钱,是你打算让曾大伯给先生送礼的钱,我拿了一部分过来。”
柳侠给猫儿穿衣服,准备告辞。
祁清源说:“这孩子现在气血两虚,禁不得风寒,穿厚些原本是该的,可也不能捂得盖得太过,人要是成天价不接着点阴阳地气,好人也会出毛病的。”
柳侠停住了手,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大衣给猫儿套上。
岳祁说:“穿上吧,今儿这天太冷,风也大。爷爷的意思是,不能因为身上有了病就想的太多,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过犹不及,只要注意点不要过于劳力劳心就好,平常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要老把病放在心上。”
柳侠明白了祁清源的意思。
三个人道了谢准备往外走,柳侠试了几试,还是问了出来:“先生,您看我们柳岸的病……”
祁清源掰下一块被烤成金黄色的包子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都没往嘴里放,似乎舍不得吃:“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来吧。”
站在寒风凛冽的胡同里,三个人看着33号重新关上的大门,柳侠觉得跟做梦一样。
猫儿看看大门,再看看柳侠的脸,抱紧了他的胳膊。
柳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揉了把猫儿的脑袋,带头往将军路的方向走。
他自己来过两次,看着几个一看穿着打扮就身份贵重的人,把挂着特殊牌号的车停在将军路边,过来敲开33号的门,从容地进去,而他的尝试只是一条窄窄的门缝,然后还很快就被重新关上。
出门在外十多年,虽然部队环境相对单纯,但也不是真空,而且和曾经的那个人在一起,柳凌对特权的力量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忘记,总有人在不远处若有似无地看着他,如果他提出点什么要求,很容易就会被满足。
当然,这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善良的意愿,而是有人要让他知道,他和家人舍弃了尊严甚至拼了命都触摸不到的,他们只需一句话或一个电话就能解决,这件事如此,其他事也同样,他和他的家人好比是苍茫人世间的一点尘埃,命运的起飞或倾落,只在他们的手腕翻覆之间。
柳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从来不看历史书的吗?不需要回顾千年,刚刚擦身而过的三十年就足够了,特权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它不能常有,不能长久,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够享受到永恒的特权?
幸好,他在看到小侠焦虑到不知所措而只能求助于神明的时候心疼到无以复加一时冲动写了那封信。
他不必以羞辱换取猫儿生存的机会,不必……再多亏欠那个人。
三个人慢慢顺着胡同往将军路的方向走,柳侠今天终于有心情看一下老杨树胡同了。
胡同很长,不是笔直的,路好像也不是统一修的,各家各户门前都不一样,有些是青石板铺的,也有些是青砖,因为年代久远,很多石板和青砖都碎裂了,中间不遵循任何规律地向北稍稍偏折了两次,祁清源家往西大约五十米的地方,胡同正中间还有一棵很粗的国槐,往东则有一棵老榆树,也是长在路中间,远处好像还有几棵不当不正长在胡同里的,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树,但至少都不像杨树。
胡同两旁的小院不全是标准的四合院,有很多院子临街的不是倒座房,而是已经破落的门楼,当然,破落的不止是门楼,这里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这种感觉,褪色的蓝瓦房上干枯的野草,大门上油漆剥落后裸露出的腐朽木头,多年风吹雨淋消减得坑坑洼洼的石头或青砖台阶,所有的细节无不在告诉过路的人,这是一个没落的地方。
虽然,也许它从来就没有辉煌过。
很多家的大门外都随意堆砌或搭建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纸箱之类的回收品,破烂成几根棍子搭着块破布的沙发,还有……鸡窝。
证明对这一带的传言非虚,这里确实是京都最下层的地方。
可柳侠心里却很喜欢这样的地方。
因为和这种破落户的外观截然相反,胡同里骑着自行车穿行的人和从白墙蓝瓦的小院里偶尔伸展出的一点青翠绿色,让这个地方即便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季节,也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生机。
到了兴国寺正门,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岳文成中医诊所。
诊所宽敞明亮,像个小型医院,东头一大间是中药房,柳侠把药方交给柜台里的一个中年女子,正好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女子对他说:“小祁写的,爸爸的病人。”
男人拿起药方认真地看了一遍,抬头看着他们三个,伸出手对猫儿说:“过来,我看看。”
猫儿不明所以地把自己的右手放在柜台上,男人的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看着柳凌和柳侠:“昨晚上那封信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