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缭笑道:“这年头的工作还负责满足演员的幸福快乐值吗?”他自然知道应肃不是在问这些东西,于是收敛起笑容,缓缓道,“也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些不太令人高兴的往事而已。”

初次拿到秀场邀请时,徐缭自然也是很高兴的,甚至大半夜都睡不着觉,他那时很有些年轻锐气,交际了不少人,洋洋得意地觉得自己手段不错,到哪儿都吃得开,后来真认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才觉得窘迫尴尬。

而更后来,对此习以为常,自然也不觉有异。

他并不是无法接受自己过往的人,只是难免不像当年那么雀跃了,而落在应肃眼里,就误以为是心情不佳。

否则这样的殊荣,换个人只怕要高兴地蹦起来了。

“是不是太累了?”应肃想了想又问道。

“大概是有些。”徐缭轻轻伏在后座上,像是只舒展开身体的猎豹,他眼睛微阖,低声道,“到了喊我,我休息一会儿。”

人总是要经历某些事,青涩早已从徐缭的身上退去,他曾站在高处,坠入泥潭,失败到一塌糊涂的地步,也许正因为如此,这辈子才看得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没被一时的虚荣冲昏头脑,每个人总要走这样的路,有些人走下去,有些人走不下去,不过如此。

应肃无声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酒店,徐缭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只过去了一两分钟,又感觉漫长地好似做了个千秋大梦,那些疲惫带来的负面情绪却一扫而光。他伸手摁住额头,倦意深重,疲态尽显,人在精神不好的时候就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几日徐缭太忙,睡得一向不太好,两人分开两间房,一来是各有工作,二来是怕弄混些什么,两人太过亲密过有些东西就会习以为常,可对媒体的火眼金睛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回房间时徐缭将应肃拽入门中,昂贵的西装被拆下,仿佛被暴力摧毁的礼物,徐缭的手指攀上了背脊,掌心温热,贴得肌肤仿佛要燃烧起来。应肃搂着他,十指没入精心修剪的头发,柔声道:“你怎么了?”

“他们说我配不上。”徐缭怅然若失,埋首在应肃肩头,还不待对方出言安慰,他又道,“我没关系,这些已经习惯了。”

应肃的手指一顿。

“可我不想他们对你指指点点,我不想你遭受这些。”徐缭轻轻道,他的声音不大,却颇为坚定,不似脆弱模样,反倒异常强横,“我不能像崔远山那么无私地爱你,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好,我只想紧紧抓住你。”

应肃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行为会受到所有人的迎合跟喜欢。”他伸手去抚恋人疲倦的眉眼,未曾想到对方所想的东西是这些,更没料到会提及竹马,他沉『吟』片刻,半晌才道,“不是无私,如果我跟远山在一起,他反而会恨我,这对他负担太大了。”

他没有说是什么负担,可徐缭隐约猜到了。

“我爱你。”徐缭轻声道,“我说过好几次了,可是我还是想说。”

“我也是。”应肃亲了下他,料想他是压力过大,温声道,“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了。”

徐缭温顺地躺回床上闭上双眼,而应肃就坐在身边,无声无息,手落在枕头下方一些,静静陪伴着他。

那场大梦里只有泥潭,徐缭曾从污垢里走出,从生死里挣扎,洞悉人们的恶意,无视那些毒『液』。正因为经历过,他才不想应肃跟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世人会轻而易举将他置放在心头的宝物践踏于脚下,根本不管有没有这个资格。

不一样了。

徐缭听见了自己心底有些什么东西在破碎后重组,他曾经不愿意将自己与应肃的关系公诸于世,是因为这会耽误事业的上升,恋情对于上升期还不稳定的明星跟演员都相当致命;然而从这一刻起就不是了,他忧虑、担心、恐惧应肃会受到相差无几的伤害,而并非是自己的事业。

爱情真是荒谬。

生活则远比更为荒诞。

应肃那般细水长流地爱他,冰川融化了他心底沉寂多年的火山,叫徐缭想轰轰烈烈地爱他,却又因为爱意瞻前顾后,将几乎喷发而出的火焰硬生生憋在腹中,五脏俱焚。

可若这熔浆若喷发流淌,却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野猫第一次收起了利爪,用温顺无害的肉垫『摸』了『摸』应肃,对方伸出手来捏了捏,平淡无奇道:“害怕就走得更努力点,你很有天赋,运气也不差,自己又足够勤奋,跟其他没有底气的流量不同,我可以等得起,等你足够强大了,足够不可替代了,就能让所有人的心意随着你转动,到那时,你就可以保护我了。只是,你怕吗?”

徐缭『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了,他很想与应肃说,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我本就是凡人被捧上云端,再做回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我怕你受伤。

徐缭睡熟了,他这些时日瘦了不少,连十指都像是清减了,此刻正细细地压在被子上,竟显得有几分可怜,于是叫应肃抚上去,触碰时对方受惊似的颤动片刻,又很快温顺下来,由着人握在手心里。

这条路终于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