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从来没听过钟声,"亚当淡淡地说。
"这样啊,可是你本来就听不到啊,不是麽?你又不是纯正的伊黎人。"
"难道丹尼尔就是?"
杰夫耸耸肩、撇撇嘴。"大概吧。我怎麽会知道?"
就是园丁的这番话让他有了些想法。亚当打发杰夫回家,自己便回到城堡内。他快步走到书房,打开那个存放著家族报告的抽屉。他可真笨啊,只把焦点放在那些姓氏为伊黎或费兹伊黎的人。迄今已过了好几世代,早就没有所谓的纯种伊黎子孙了。在资深的伊黎支系已经灭绝,而剩下自己是最後一位费兹伊黎子孙的此时,亚当不禁想到,倘若找那些嫁出去的、与其他家族混过血的後代来当继承人,是否可行。
毕竟,自己的血统又有多纯正呢?半个中国人,半个费兹伊黎人……体内只流著微量的伊黎之血,但也已经足够让他被克里斯汀选中了。亚当从来都认为这不过是克里斯汀绝望之下的唯一选择,因为没有其他适合的候选人了,可是现在他却不禁纳闷,是否有其他因素让前任克斯特比男爵挑中自己当他的继承人。
一边迅速翻阅清单,亚当一边寻找一个名字:康亚斯。他每看过一张文件就把它扔在地上。虽然他全神贯住在那个名字上,但因为阅读速度极快,险些儿就错过了。
他双手紧紧捏住文件,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就在看到最後一张纸的一半时,他终於找到了:伊莎贝拉·伊黎,吉庸姆·圣麦可·伊黎之四女,於一○八二年嫁予华特·康亚斯,当时一家子仍定居於伊里市。可是资料仅有这些,查不到更多了。
手里抓著文件,亚当一路匆匆爬上红塔的回旋楼梯,来到图书室。面对著眼前没有排序的大量历史,他著手搜寻,足足花掉他一整个晚上。克里斯汀·伊黎生前即使为人恶毒可是头脑精明。因著内心对於家系的研究狂热,他竭尽所能的将家族历史记载完备,连枝微末节也不放过。这著实令人无法想像他竟然对与女性伊黎成员缔结婚姻关系的家族忽略不记。
接著他在门後的上层书架上找到一本布满灰尘的大型帐簿,里头有一则参考资料。字迹精美而细长:华特·康亚斯,威廉国王之骑士。北方人士,并於该地成家。
亚当读过不少中世纪早期的历史,得悉伊莎贝拉自从嫁入夫家之後,罕有机会与娘家见面。或许她是透过通信的方式与母亲或姐妹们连络,但除非伊黎家族希望从新结成的亲家那儿得到什麽好处──例如政治利益,经济资助或者战力协助,两个家族之间很有可能毫无实质上的往来,只是徒具姻亲之名而已。
帐簿上还有另一件关於伊莎贝拉和华特的事,记载了两人生下第一位嗣子的日期。除此之外,纪录是一片空白:怎麽不会是空白呢?毕竟他们的嗣子是康亚斯家的,不是伊黎人,况且当时伊黎家的子孙已经多的足够延续香火了。
现在,亚当坐在椅子上,凝眸注视著草地上的那片枯叶,在脑中试著厘清那纠结的混乱思绪。丹尼尔一定是伊莎贝拉·伊黎和华特·康亚斯的後代,而这两位祖先的姻缘远在那可怕疾病对伊黎家族纠缠不清前就已经结下了。
亚当的脑袋开始沉重起来。窗外是一片金灿灿的,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捏鼻梁。如果他理解正确的话,丹尼尔·康亚斯的血可就比自己的更加纯粹、乾净了。丹尼尔是一名女性伊黎人的後代,体内没有任何传染病,不论是麻疯病也好吸血鬼病也好。可是亚当自己身上却带著宛如瘟疫般可怕的血疾,还有私生子的污点……双重私生子的污点。
他张开眼睛,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个领悟突然浮现他脑海。原来克里斯汀·伊黎选他当继承人并不是因为他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的私生子本质。这个念头像胆汁一般在他嘴里发酸发苦。他就这麽坐了一会儿,一边在心里抵制这样的想法一边把拳头攥的死紧:但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克里斯汀当初何必选择他呢?
亚当·觉罗-费兹伊黎站起身。他走出书房,步上要塞的中央楼梯,朝著礼拜堂的入口而去。现在是时候厘清早在两百年多前就该被告知的真相了。
礼拜堂内弥漫著一股寒气。当亚当踏入中殿时,便感觉到这地方彷佛像个人在憋气,一片死寂。即使外头明亮晴朗,祭坛依然隐没在阴影里,墙上也拉出斑驳光影。他试著去回想当丹尼尔在此地时的画面。亚当思念他,心里的伤很深,深的让他只能听见寂寞的声音包围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