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导演挥臂。搭戏的几名演员忙向文博说着辛苦了辛苦了,文博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阴暗处静静看着这边的俊美年轻人。哼,这小子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没他的戏不晓得去补瞌睡反而来看他拍戏,怎么,想从他这儿取经啊?冷笑着再次回头的时候,靠在墙边的俊逸身影已经离开。
秦修的戏是在晚上,拍摄地在影城一座空置的老式洋房,文博离开片场时这一场才开拍,他路过拍摄的洋房,抬头往三楼露台看了一眼,不由站住脚步。
这一场是秦修和一位老演员的对手戏,夜色下只看到秦修双手向后按在阳台边云淡风轻的背影,从楼下这个位置当然看不见演员的脸,但能听见声音。和剧本里描述的一样的场景,林稚只用几句话便唤起对方深藏心底的恐惧,杀人于无形。但是……文博抬头又望了一眼露台上秦修背靠着阳台的身影,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种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文先生?”助理在后头问。
文博甩甩头提步离开,他肯定是这两天扎戏太累都有点魔障了。
三天后在摄影棚的内景戏,现场被布置成图书馆的样子。这一场是全片中为数不多的天马医生和林稚对手戏中的一场,两个人将要在火海中对峙。文博所饰演的天马医生这次的任务是要狙杀林稚。
现场做好了烟火准备,火焰只会燃到外围,但是飙高的热度还是烤得人很难受。导演喊action,场记板叩下,现场陡然安静下来,只有呼呼吞吐的火苗声,文博在炽热闪动的光线中目视秦修从火舌吞噬的台子上走下来。
按照剧情安排,他手里端着枪,内心剧烈挣扎着要不要扣下扳机。关键时刻林稚的妹妹林娜会赶来阻止他开枪,他们两人都将杀林稚看作是必须要由自己亲手完成的使命。而林稚,他全场没有一句台词,只是走到他面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示意他开枪。
演员谈演技高低,谈的往往是一个气场,有句话叫做能不能hold住场子,文博自问自己虽然没拿过影帝,但是纵横影视圈这么多年,hold住场子的本事并不输给谁。即使在剧情中他的人物本是处于弱势,一旦他演技全开,依然是掌控全场的那一个。就如同第一次和秦修演对手戏时,那个年轻人之所以要求重来一次,对自己的表现不满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在那背后,他很明白是自己在对手戏中表现出来的气势让这只年轻的狮子感到挫败。
这一次……
气势……
火焰声哔哔剥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秦修会一路穿过火海,没错,没错……就这样一直走,走到他面前,停下。
……怎么回事?
文博眯起眼,手里的枪不由自主往后挫了一下。秦修并没有在排演时指定的地点停下。他没有严格按照走位的路线行进,比导演要求的位置近了足有一米。不过这点小失误导演并没有喊卡。
他又将枪端近,感受着恨意和理智的天人交战,紧咬嘴唇,手指颤抖,接下来按照剧本,秦修将抬手示意他朝自己开枪……
然而又一次出乎意料,秦修只是淡淡地注视着他,眼神里有种古怪的笑意。
对,就是这种古怪!那天晚上也是这种感觉,捉摸不透像个幽灵,文博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不是在单纯地在瞄准,它们被什么力量拉住了。
当秦修在这时抬手指向自己眉心时,气势已完全倒向!文博甚至感觉这个事先排好的动作,只因为迟了几拍,就有了种突如其来的战栗感,从眼神到站立的姿态,从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到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个年轻人浑身都是张扬的戏魂!
导演对这一幕不能更满意,连一旁的摄影师都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赞叹秦修那一瞬间简直是魔鬼附身的感觉。事后导演反复琢磨这组镜头,托着下巴思忖良久,最后还是无解地摇摇头。这么精湛的眼神戏,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演员身上见过。参看文博和秦修两个人的表演就可以发现,文博在这时表现的是内心激烈的情绪,虽然也是眼神戏,但他还可以用别的面部表情,包括肢体动作来辅助表演,所以他的表演更容易入戏,但是秦修,他所展现的只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恶魔”气场,没有台词,没有道具,连大一点的动静都没有,到底是怎么魔鬼附身的,真是难以捉摸。
不,说魔鬼附身太玄了,其实秦修在这一幕的表演只是在与文博搏劲,他很清楚只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他就赢了。单看文博的表现依然出彩,但是将两组镜头对比起来看,就不难看出,文博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处细节表现,都是在秦修的压迫之下反射出来的。最明显是秦修抬手指眉心时,文博举枪的动作变形了。用行话来说,秦修在带文博入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带一个经验老道的前辈入了戏,这简直匪夷所思。
秦修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看见身后站着的男人,一点都不意外。
“你怎么办到的?”文博皱眉问。
“前辈现在还觉得林稚只是一个花瓶吗?”秦修看着镜子里的人说。
文博有些无法与那眼神对接,他发现秦修的眼睛越看越像刚刚的林稚:“你这段时间经常旁观别的演员演戏,学到不少东西吧?”他故意让自己的口吻轻蔑起来,“既然你说你不是花瓶,那你跟我说说,刚才那一幕林稚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秦修扯了卷纸低头擦干净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来,“我不必知道林稚在想什么,我只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行了。”
可恶,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文博压抑下怒气:“什么意思?”
“我的确在旁观大家演戏,一方面可以从别人身上吸收到长处,另一方面,也可以练习如何观察别人。”秦修说。
“观察?”文博冷嗤,“你在观察我们?”
“比如文博前辈,你习惯用移情的方式入戏,别人在拍摄的时候你会先在角落里酝酿情绪,如果不能找到状态,或者一场戏ng上两次,你就会紧张,你一紧张,手就会在大腿上来回抚动。”
秦修平淡地诉说着,文博这才猛将手从裤缝上拿开,难以置信地瞪着镜子前俊美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