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澹的心咚咚跳,问:“一定……看了很久吧?”
“两三天没睡觉。但还是没看完。连十分之一都没看到。”陶清风惋惜道:“进藏书阁需要六部腰牌。我是借的。后来腰牌还回去后,就没有再去看过了。现代是不是有《七阁全书》的影印版?”
严澹心中又剧烈跳动,陶清风所说,和他梦中所见之景,分毫不差地对上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道:“现代的《七阁全书》是有影印的,电子版有八百G,你要的话,我回头拷你移动硬盘上……”
然后,严澹问出了他萦绕心口的问题:
“燕澹,你和他熟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陶清风听到那个“熟不熟”的问询,心口骤然一酸,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和他算不算熟。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严澹点了点头:“或许是名字挺像。我很早就开始莫名关注这位三公少师了。后来仔细研究他的资料,觉得有点奇怪。《大楚史》里的《郭燕屈刘何列传》,燕澹的记载,第一句话就是‘燕澹字焕白,河间建水人,祖父梁,父领冰,崇安元年,二十二岁封礼部典客司郎。’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仕途,没有像别人一样记载少时事,甚至没有记载他科举经过。这是不寻常的。同列传里其他人,大都有小时候天赋异禀神童经历,但燕澹没有。这也罢了,就算没有典型性格事件记载,封官原因是因为科举、是明经、还是举孝廉,总是要记载的。若不是燕家子孙几本私人笔记,都能印证燕澹的科举经历。只看传记的一片空白,别人会以为燕澹是‘承袭爵位’获得的官职来历。”
严澹顿了顿,终于小心翼翼提到:“这种被抹去记载,是因为那一科与‘熙元政变’相隔太近?”
陶清风还从来没从这个方向思考过。他虽然读完了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间要录》,但是并没有像严澹淫浸断代工程,对当时每本史书的体例掌握得如数家珍,毕竟这本史书,是在陶清风逝后才编写的。是否载燕澹少年时的经历,陶清风还以为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具体情况不同。但听严澹的口气,这里是一处明显的‘断笔’,是有原因而被‘隐去’的结构。
陶清风道:“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为什么你不去参考应卿的传记呢?如果同因为政治避嫌被抹去科举记载,她那边也会体现吧?我翻看《崇安三十六年间要录》时,也没看见她的科举记载。”
“应元帅是武将传记,体例是不一样的。不能这样类比。”严澹平静道:“一般只横向比较同个列传体系、《郭燕屈刘何列传》是分类在儒林类别下,无科举、不称儒。”
虽然这个问题很新鲜,但陶清风才思敏捷,马上就说出了他的思考:“这本编纂者两朝老臣秋行安,是后来的乾岁年间中人,我并不认识。按年龄算,大概比我还小二十岁。他既然是两朝老臣,作为‘本朝’而非‘后一朝’的编纂史书者,受到‘本朝’政治影响而曲笔,是很正常的事。”
严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秋行安在自述笔记中说,自己是燕澹的学生。为了那时候已经消散几十余年的政治风云,而谨小慎微地隐去自家恩师的科举经历。是不是太奇怪了?除非,是燕澹在传记里提到那个诡异的‘不许学生录其言语形状’的理由,连同他少时辉煌的履历,都不著一言。所以秋行安会发出那种惋惜感慨。广川,依你对燕澹的了解,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著书呢?”
陶清风摇着头,脱口而出:“不知道,这同样是我的疑惑。聪明和才学不用说了。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自信又张扬的人,文章要是做的好,恨不得贴到别人脸上磨着别人夸他……真是非常奇怪。就和他不娶妻生子一样奇怪。”
陶清风说完后才觉得自己好像话多了。抬头看去,严澹微愣,目光更加复杂地流连审视,努力在琢磨思考着什么的模样,似乎好几次忍不住开口问陶清风一个问题,却又憋了回去。
陶清风被对方深邃的视线弄得略微不自在,没想到严澹忽然道:“时间是不是快到了……我们看电影去?”
陶清风惊讶地发现,这个话题竟然就毫无征兆地结束了?严澹居然没有就此“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好像不太符合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兴致勃勃啊。为什么在自己说了奇怪燕澹生不娶亲生子的疑惑后,严澹突兀转变得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