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柏点点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懒得提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眼深的看不透彻,“季同祖上可能积了阴德,我答应一个人不会动他,不想失信,所以才没还手。”
千梵的手从他肩头滑落到脊背,抚摸那道已经结疤的伤痕,眼底沉静似水,“这次他来做甚么?”
图柏冷冷勾起唇,耳旁又响起季同手腕上小骨头碰撞剑柄的声音,很小,敲在图柏心口却疼的难以忍受,“找死吧。”
他扶着千梵坐起来,凑过去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低声说,“我不会每一次都放过他。”
千梵垂眸,手放在图柏后脑上,摸了摸他的头。
二人在荒郊野外交心时,还不知道此时帝都已经乱翻了天。
先是洛安知府杜云状告礼部尚书、御史台等在内的十几名官员以权谋私,买卖官职、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欺压寒门学子,裙带勾结官官相护。再是张定城联合大臣弹劾杜云串通江湖门派杀害朝廷官员,滥用职权教唆犯罪,欺上瞒下知情不报。
两方奏折一前一后递上九州蟠龙纹御案,像两枚鱼|雷投入风平浪静的永怀江,将河底不见天地的暗涛汹涌炸出江面,把淤泥里的骨渣、黑暗里的隐晦全部抛出来,狠狠扇在试图粉饰太平的人脸上,自此剥去他们的安逸自在,高枕无忧,给被掩盖的事实、给悄无声息的尸体、给满腹委屈的人一个迟来的清白和公道。
皇帝龙颜大怒,满朝文武不敢言语,杜云跪在朝堂上,以头抢地,声音从地面传出,朗朗清明,在金銮大殿中扶摇直上,刺进在场众人的耳中。
“高宸枫非三甲,却职任督查院右副御史,当朝状元今何在?”杜云低声道,“仅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皇上,翰林不公啊。”
皇帝猛地拍向龙椅,“杜云!你是在责怪朕当年对你的处置有失准则吗!”
杜云磕了一下头,“臣不敢,臣只是想替寒门学子说句话。皇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能成奢望啊。”
不等皇帝答话,杜云又道,“衡州大旱,三万两赈灾银等到了灾民手中所剩无几!赈灾牵头之人、财政收支大臣、各级各省官员,这一层一层下来,中饱私囊的人有多少,皇上,现在不查,更待何时!”
皇帝的手缓缓扶住龙椅,手背筋脉一条条暴跳,鎏金冕旒下的眼睛藏着压抑的怒火,“若你所言为真,朕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但若你心存私心,朕——”
杜云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上,阖上眼,“那臣以死谢罪。”
皇帝的目光逡巡过沉默的百官,锦衣华缎,宫殿琉璃,外面的江山万里撕开锦绣如画的外衣,底下有多少百姓能安居乐业吃饱穿暖,能沉冤得雪一身清白。
最后,他盯着地上的两本奏折,像是要从上面得到答案,“来人,将两位大人押入天牢,孰是孰非,等朕查明真相,自会给二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