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收起些许杂念,微笑道:“对你来说,当然是幸运事。”
青同沉默片刻,自嘲道:“就像一下子就把天给聊死了。”
因为这位喜烛道友的言下之意,你是靠着运气存活至今,而我能够活到今天,是靠真本事,是靠一身剑术。
万年之前,即便是那所谓得道之士的地仙之流,差不多的境界,本事高低,杀力强弱,却是云泥之别。
剑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等道人。
在当时的人间,像这棵梧桐树老祖宗,依旧只算平常,的的确确,很平常的那种。
道理很简单,只说草木,要是各论各的祖宗,数得过来?
只说那场水火之争,毁去了多少山脉、江河,人间草木?不计其数。
就像小陌,曾经路过树边,也就只是看几眼而已,这还是只因为此树在一场大火中,烧焦而不死,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生机。
这趟登门,小陌要不是跟在公子身边,道友?客气话罢了。道什么友,双方既不是朋友,更不是一条道上的。
所以说这场万年之后的久别重逢,就像一个钟鸣鼎食的豪阀子弟,与一个骤然富贵的暴发户,坐在一起聊天。
青同摇头道:“你们能够成为剑修,何尝不是一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天大幸运?”
“再看看我们这些花卉草木精怪之属,运气再好,即便炼形成功了,又有哪个成为了剑修?”
“修行之初,开窍不易,本就是有灵众生之中最为艰辛的,光是炼形,不说比起人族,只说比你,还有袁首、仰止之流,我们何止是事半功倍,在炼形成功之前,又因为无法移动,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各种天灾人祸,不然躯干,只说那份雏形道心,所遭受的煎熬,你们这些在修行路上得天独厚的家伙,是不懂的。”
“大水洪涝,大火燃山,金戈兵祸,狂风暴雨之摧折,诸多灾殃,不一而足。许多你们三两年功夫好似一蹴而就的某个境界,往往是我们一生求而不得的大道高度。”
结果小陌直不隆冬来了一句“我懂这个作甚。”
青同一时语噎,这就是剑修了,万年不改的臭德行!
小陌瞥了眼那炷香,问道:“半个神到?如今天下武道,有这么个说法了?”
青同微笑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所以青同不说自己的武学境界,只是那归真一层,很有诚意了。
小陌察觉到对方的心弦变化,嗤笑道:“真身都不敢来此叙旧,还谈什么诚意?”
青同当然很清楚这位道友的本命神通之一,也无所谓这点心声会被小陌察觉,只是嘴上还是调侃道:“喜烛道友,跟随年轻隐官游历浩然天下这么久,总该听说一句‘非礼勿听’吧。”
这位被陈平安称呼为小陌的道友,作为名动天下的远古大妖之一,当然是有真名的,鼅鼄。与后世蜘蛛是相同的读音。
只是这两个字实在太过生僻,而且随着岁月变迁,又有数种字体变化,如今除了那部《说文解字》,还有几句类似“吐丝成罗,结网求食,利在昏夜”的零星记载,其它的,都成为过眼云烟了。
青同却是知道不少关于“小陌”的壮举,喜好与剑修问剑、擅长捉对厮杀之外,曾经设下埋伏,在那某两轮日月,其中一条“天道”轨迹路线之上,循环升落,小陌便将其捕获,围困网中……先吞明月,再捉大日,将那轮明月咽下腹中,已经开始着手炼化,闹出了极大动静,那位明月共主就让青鸟传信天庭雷部诸司,继而传檄天下,要将这位犯天条的妖族剑修押解到一处行刑台问斩,小陌岂会束手待毙,挨了不少道天雷,也手刃了不少雷部斩勘司辖下的官吏神灵,而依附雷部的人间地仙,不乏少数,反正这头攻守兼备的飞升境剑修妖族,遇到一个就杀一个,遇到一群就杀一群,那场逃亡,简直就是一场炼剑和修行。
最后天庭震怒,传闻不但雷部主官的十二高位神灵之一,要亲自下界捉拿小陌,还会有另外一位高位同行,只是不知为何,到最后却是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不了了之。但是在那之后,小陌也同样收敛续多,当然所谓的收敛许多,是相较于以前的无法无天、横行无忌,不小心撞到这位大妖剑修手里的地仙,下场还是很惨。
说句实话,青同此次重新见到小陌,后者如此……克制,出剑如此含蓄,倍感意外。
小陌问道:“青同道友为何对我有成见?”
青同疑惑道:“我对你什么时候有成见了?”
小陌伸手轻拍绿竹杖,笑道:“你对剑修的成见还不大?”
我小陌就是剑修。
青同哑然失笑,沉默良久,才袒露心扉,“你们这些剑修,自恃一剑破万法,眼高于顶,桀骜不驯,嗜杀成性,只顾自己出剑痛快,全然不顾天地苍生的死活,对待天下道友的修行,不屑一顾。”
小陌点点头,不否认这个事实,笑问道:“你曾经在剑修手上吃过苦头?”
青同闻言瞬间脸色阴沉,显然心中所想的一桩旧事,绝对不是什么开心事。
小陌善解人意道:“不愿意说就别勉强。”
不是一个喜欢听诉苦言语的,也不乐意听那……遗言。
青同身躯纹丝不动,只以手指捻动一片梧桐落叶,如木人扇风。
青同缓缓道:“多年前,曾经有三位年轻剑修联袂远游,期间与一拨披甲者麾下巡狩人间的神灵,起了争执,我不幸靠近战场,大道折损颇多。”
那三个年轻人,后来都成为了人族巅峰剑修,正是元乡,观照,龙君。
青同抬起手,双指抹过脸颊,脸上浮现出一连串的细微文字,如遭受那黥刑,被脸上刺字。
小陌瞥了眼,是那远古文字,大致意思是记录了那场厮杀的丰功伟绩,点头笑道:“是元乡做得出来的事情。”
因为那个元乡,性情跳脱,飞扬跋扈,而且一直是……最贱手欠的。
比如跑去落宝滩偷酒这种勾当,也就元乡做得出来。一两次也就忍了,竟然还有第三次。
关键是元乡喝完酒之后,还说不好喝。
小陌不砍他砍谁。
只是后来的登天一役当中,元乡也是走得最为慷慨赴死的人族剑修之一。
以至于元乡死前都未能见到旧天庭大门,传闻此人在仗剑途中,厮杀不断,当了一辈子话痨的老剑修,始终一言不发。
这位老剑修率先登天,愈行愈高,除了递剑不停,一道道璀璨剑光,气势磅礴,接天引地,剑修本人不言不语,无声无息,仿佛唯有不曾开口的三字遗言。
我先死。
毅然捐躯,是为先烈。
小陌问道:“除了这桩个人恩怨?”
青同冷笑道:“后来还有个剑气长城的末代祭官,行踪鬼祟,也曾来过这边,与我还是聊得很不愉快。”
当初此人悄然离开剑气长城之后,并不是直奔宝瓶洲的骊珠洞天,而是先在桐叶洲登岸。
青同曾经说了几句套近乎的话,结果落了个类似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之所以谈不拢,另有缘由。
只是没必要与小陌细说此事。
之后便有个还不是剑修的外乡少年,从扶乩宗登上桐叶洲陆地,当时他背了一把长剑,名为“剑气长”!
是陈清都那把弃而不用多年的佩剑。
就像那位剑气长城的老大剑仙,明明都隔着一座天下了,就只是用这种无需亲自出马的方式,在警告青同,为那少年用心护道,不然后果自负。
你他娘的陈清都,哪怕让那个姓陈的背剑少年,给我捎句话也好啊。或是凭借某种轻而易举的小小秘术,你陈清都与我暗中打声招呼,又有多难?
遥想当年,在众多人族剑修当中,陈清都资质不是最好的,修行速度不是最快的,飞剑品秩不是最高的,偏偏最终是此人,走到了剑道最高处。
而且相较于目中无人的天下各族剑修,陈清都算是口碑极好的一个,一向沉默寡言,平时从不惹事生非,只是练剑勤恳,极少外出走动,远游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后来一连串的事实证明。
一贯沉默者偶尔开口即雷鸣。
小陌啧啧道:“青同道友,你到底怎么回事,跟剑修是先天不对付吗?”
青同对此不置可否,看着战场那边,好奇问道:“你就半点不担心陈平安?”
小陌默不作声。
公子做事周全,无须外人担心。
现在小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着事后如何说服公子,允许自己痛快递剑。
都不说自己的死士身份,只说扈从,都快要当得不称职了。
来到桐叶洲,尤其是进入此地之后,小陌就对某事有几分了然。
难怪桐叶洲的剑道气运,会是浩然九洲中最少的一个。
不管是剑修整体数量,还是顶尖剑修的数目,这座桐叶洲都可以称之为“寒酸”。
当然不是说因为青同对剑修的天然排斥,就可以完全主导形势,一手造就出眼前这个剑仙数量寥寥的惨淡格局,青同就是棵梧桐树,当真还没这份能耐。
只是因为它坐镇一洲山河气运的缘故,潜移默化,年月一久,积少成多,上行下效,这种影响就深远了。
最终就是整个桐叶洲,宗门,修士,人心,天时地利人和都开始有所倾向、偏移,形成了一种主动选择。
而一棵梧桐树的不挪窝,与整个桐叶洲的闭塞,喜欢关起门来,坐井观天,也算是一种无形中的大道契合。
总体说来,就是一句简单不过的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落宝滩碧霄道友,就像桐叶洲幕后的一家之主,当然还有青同这个台前的牵线傀儡,一起维持这份家业。
可惜这位碧霄道友,已经去往青冥天下。
不然公子在桐叶洲,想必会顺利不少。
那尊青同阴神,一边观战,伸手卷起鬓角一缕发丝,望向那座城池的尘土飞扬,笑问道:“这会儿还是不担心他的安危?”
之前自己只是略尽地主之谊,算是送给陈平安的一份待客之道,接下来这位年轻隐官就要悠着点了。
青同装模作样侧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一袭鲜红法袍被打落街道后的那幅犁地画面。
自己主动一拳,你家公子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一炷香,两刻钟光阴,会不会太难熬了点?
要是一不小心打得陈平安跌境,被扛回那仙都山参加宗门典礼,不太好吧?
那个当恢复文庙神位没多久的老秀才,会不会对自己不依不饶,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其实青同如今最忌惮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合道三洲的文圣。
小陌笑道:“只有没打过几场架的绣花枕头,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之战的花架子,才会问这种……白痴问题。”
然后小陌补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有意针对青同道友。”
青同呵呵一笑。
并非轻敌,只是某个高度,终究还是有上限和瓶颈的。
尤其是陈平安走了趟蛮荒天下,还跌了境。
不然就算是那个在武道一途如日中天的曹慈,如果他只是气盛一层,游历至此,对上半个神到的纯粹武夫,又能如何?
陈平安之前正是在这桐叶洲太平山遗址的山门口那边,跻身的止境气盛一层,并且是以前无古人的最强,去往那处“山巅”。
气势之盛,动静之大,以青同的耳目灵通,当时就有所察觉。
只是陈平安当时与三山福地万瑶宗的韩玉树那场厮杀,一个凭借飞剑的本命神通,一个依仗着符箓造诣,各自结阵小天地,青同不敢肆意探究,毕竟当时山门口那边还坐着一个玉圭宗的姜尚真。
桐叶洲的版图是很大,几乎等同于两个宝瓶洲,但是梧桐树万年扎根于此,就像在大地深处,学那身边的喜烛道友,结了一张蛛网。一洲广袤山河,寻常的风吹草动,不用它知道,它也懒得知道,但是只要是那种能够让它道心震颤的人与事,青同不管是职责所在,还是珍惜自身道行,于公于私,都会尽量查探究竟。
比如当初东海观道观的那个臭牛鼻子老道,对那头背剑老猿出手,它是知道的,只是从头到尾都不敢掺和,毕竟青同还有个镇妖楼的身份,只是没有其余八座雄镇楼里边的镇白泽,说得那么直白无误。
十四境修士,本就稀罕无比,数来数去,几座天下加在一起,山巅就那么一小撮。
而这位道龄无比高的老观主,又是这一小撮人间山巅修士中,最出了名的性情不定,心思诡谲,手段通天。
被誉为人间最得意的读书人白也,手持仙剑,杀力第一,毋庸置疑。僧人神清的金身不败第一,也是几座天下公认的。
而老观主的神通广大,看似两头不沾,但既然能够与十万大山的老瞎子,一同与白也、神清这两位十四境大修士齐名,
青同是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甚至亲身领教过的。
只说一事,天底下有几个修道之人,在大几千年来的漫长岁月里,会一直与道祖“问道”?
而这位曾经号称“自出洞来无敌手,能饶人处不饶人”的碧霄洞主,与如今这个黄帽青鞋的小陌,是关系极好的道友。
这在万年之前,是人间地仙皆知的一桩事情。
那是一种强求不得、羡慕不来的香火情。
不是谁攀附谁,就只是一种强者间的脾气相投,大道相契。
想到这里,青同忍不住感叹道:“小陌道友,以你的境界和身份,什么地方去不得,为何不去天外炼剑,慢慢熬出个十四境,再回人间?”
小陌闻言转过头,直愣愣盯着,问道:“‘小陌’也是你可以喊的?”
青同顿时默然。
就像之前说的,杀心更重的,其实是陈平安,而不是这个用上个喜烛道号的远古剑修。
但是这一刻,瞬间颠倒了。
只是小陌很快就不理睬青同,因为城池内街道上,陈平安首次将全部的符箓都祛除。
看到这一幕,这尊青同阴神却蓦然而笑,好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开始还有几分克制,到后来笑声便不可抑制,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微微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擦拭眼角,断断续续笑了几声,板起脸,咳嗽几声,转头对小陌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觉得好玩,情难自禁,恕罪恕罪。”
小陌对青同这种发乎本心的情绪流露,反而不觉生气。
如果说先前在空白天地间的那场问拳,双方都是在练手,在热身,切磋而已。
那么现在那座城池之内,对峙双方,就都开始拿出几分真本事了。
魁梧老者在递拳之时,期间无意间露出一截胳膊,上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箓文字,竟是镌刻在肌肉之下的白骨之上。
文字内容,既有一篇篇仙家道诀,也有一部佛家典籍,更有各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符图。
青同的整条胳膊,就像被炼化为一条白骨山脉,而那山崖石壁之上,榜书崖刻无数,如仙人符箓,用以坚韧山体,稳固峰峦,最终使得一条手臂,就是一条龙脉。此外皮肤血肉筋脉,反而像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附庸。
一袭鲜红法袍被砸入一堵高大城墙中,手肘撑开碎石,硬生生将自己从墙壁中拔出来。
但是方才连续砸中陈平安额头与胸口的青同,却没有趁热打铁,因为以两拳换一拳,稳占上风的青同,察觉到陈平安这一拳的不同寻常。
这一拳不算太重,只是那份拳罡却颇为难缠,青同体内几处关键气府,动静不小,而那条篆刻符箓的胳膊上边,数百个金色文字和几张符图,几乎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如阵阵灰烬簌簌飘落。
之后青同便愈发小心。
一抹鲜红游走在街巷中,一道白虹就要干脆利落多了,都是一条直线,直奔那道好似游鱼乱窜的鲜红法袍,一路上建筑崩碎炸裂开来,一旦被青同得手,陈平安往往就会撞烂数百丈,就像在城内凿出一扇扇大门,反观青同,即便挨上一拳,多是身形摇晃几分,很快就会对陈平安还以颜色。
唯一不对劲的地方,青同发现陈平安连同先前那个能够打散金色符箓的拳招,始终在反复使用五种拳招,就像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演练,从最早的略显生疏,到渐渐的纯熟,拳意增长,不能说是什么突飞猛进,但是以青同的眼力,可以说对方第一拳与最后一拳的变化,只说技巧上的进步,可以说是肉眼可见。
青同一脚将那家伙踹得倒飞出去百余丈,年轻武夫的后背直接将一处豪门府邸打穿,在墙外街道一棵大树下,鲜红法袍以手肘轻轻抵住树干,止住身形。
沿着那条崭新道路,青同缓缓走出墙壁上的那个窟窿,笑问道:“自创?”
如果不是这些拳招的神意不够圆满,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拳。
陈平安笑道:“他创。”
是曹慈的五种拳法。
先前文庙问拳,曹慈坦言自创了三十余种拳招,当时用上了不到半数。
陈平安在今天就模仿了其中五种,昙花,流水,龙走渎。灵鹫山。神霄。
曹慈是半点不介意他人学拳的。
绝大部分,是学不会。
一小撮勉强能够追上曹慈背影的身后武夫,也好不到哪里去。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这种话,可能换成别人来说,就是狂傲,难免带有几分居高临下说教的嫌疑。
但是曹慈来说,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极其心平气和的道理。
就算是陈平安,也不是真的要学这几拳,唯一的用处,还是拿来“变着法子”打熬体魄。
不同的拳招、拳路和拳理,可以磨砺人身体魄的不同山河地界,这才是武夫切磋的意义所在,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青同大笑道:“难道也是偷拳?”
陈平安纠正道:“学拳。”
青同疑惑道:“有区别?”
言语之际,青同双脚交织出一阵雷电,如脚踏两座雷局,依旧是拳法,效果却等同于仙家缩地法。
青同转瞬间就已经伸手按住那一袭鲜红法袍的额头,一路向前狂奔,同时一拳迅猛递出,砸中对方喉咙处。
偷拳也好,学拳也罢,作为止境武夫,谁不会?
这一拳,青同正是模仿陈平安的神人擂鼓式,右手五指如钩,死死按住那额头,虽说右手如同撞到飞速旋转的磨盘之内,可哪怕是五指渗血,虎口裂开,青同左手依旧出拳不停,倒要看看,自己这份一鼓作气的拳意,到底能够支撑二十几拳,对方又能够扛下几拳,到底是自己的拳意先断,还是对方的体魄率先出现崩裂迹象。眨眼功夫,青同接连递出还不知名的十九拳,双方身形已经在城内“走出”数里路。
期间陈平安三次骤然加快“撤退”身形,青同便依葫芦画瓢,刚好与陈平安的速度持平,就像猫逗老鼠一般。
不过青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十九拳,力道不算轻,可惜意思不太够。
武学宗师之间的切磋,学拳说简单也简单,很容易就做到七八分形似,只是说难也难,学拳之所以难,就难在得其精髓,难以准确看穿对方一口纯粹真气的流转路线,而这条道路,就像是一部文字繁复、内容晦暗的仙家长篇道诀,对于山巅境尤其是止境武夫而言,如果只是将一个拳招学个形似,又有什么意义,不得其法,就是鸡肋。
但是青同此刻并不气馁,大不了以后自己反复演练几十万拳,几十万不够,那就几百万拳。
天下拳招,终究都是死的。只有递拳之人,才是活的。
青同站定,第一次更换纯粹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