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陈双在低头吃包子。
“进来吧。”老师说。
门开了,门外果真站了一个男生,队服上衣,训练短裤,打了黑色的护膝,紧紧包裹着左大腿到膝盖的位置,勒住了即便松弛状态下仍旧分明的肌肉线条。右小腿的前侧和后侧各贴满一长条肌贴,脚下一双跳高鞋,还没来得及换。
专业的鞋,除了鞋带还有粘贴,只为了尽最大能力裹住运动员的双脚,减震又防滑。只是鞋底有些卷了,竞技体育费钱,这双马上报废。
“不好意思,陈老师,我中午加练了。”屈南没拎包,明显是急着跑上来的,汗水像那天打在玻璃上的雨水,往下淌,在骨节上找地方交汇。
“你啊。”负责这门大课的陈泰说,看屈南的时候,总有种看自己家孩子的包容性,“中午吃饭没有?”
屈南笑了笑,踩着水似的进来。
“找地方坐。”陈泰看了一眼最前排的陶文昌,“昌子,让个地方。”
陶文昌刚要抬屁股,他早看出来了,学校里资历深的老师们对屈南都有种微妙的偏爱,但这也不奇怪,谁都喜欢能打能扛的运动员。他刚要抬屁股,就听屈南说话了。
“不用了,有人帮我占了座位。”屈南扶了一下讲台,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最后排走过去。他动作不算太快,像每个加练后的人一样,身体每块肌肉拉到极限,走路都没法太快。
大课教室是阶梯状,越往后走,越有台阶。所有人的眼珠子仿佛都穿上线,随着屈南的动作往后看,看他走过了大三那群人,没停下。
还继续往后走,不知道是去找谁。
陈双刚咬了一口包子,屈南就进教室了,不仅进来了,还朝着后面过来。一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是第二口刚咬上,还没嚼完,就发觉屈南好像是冲着自己这边过来的。
但是也不一定吧,陈双继续没当回事,饿坏了,第二个刚咽就迫不及待咬第三个。包子馅儿大肉汁多,这一口咬大了,汁流得满手都是,还粘在了嘴上。
来不及嚼,他用膝盖夹着塑料袋,开始在书包里翻腾纸巾。等到右边的座椅被人拉开,兹拉一声,尘埃落定似的坐下了,陈双抬起头,左腮帮子高高得凸着,鼓鼓囊囊装着包子,满嘴满手油花,还没找到那包纸巾。
“我没打扰你吃饭吧?”屈南坐好了,小声儿地说,眼神不经意地看过去,不过这一次没有直冲他的脸,而是看了看他的肩。
布料很薄,肩骨直愣愣地支着。
陈双没动,几秒后快速地将身体往左转,嘴里开始猛嚼。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要来看自己的笑话?这人可以打吗?
三个问题被陈双考虑了一遍,嘴里的包子还没嚼完。
屈南看着他嚼嚼嚼嚼,嘴里动得很快,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包子。“你中午就吃这个?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不好。陈双别过肩膀,给他一个右肩膀的侧影,脸冲窗台,拼命往嘴里塞包子。这个人太耀眼,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应该去找陶文昌,体院公认的帅逼们坐一排才对。
“我朋友不多,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和我一起坐,你坐的这个位置,以前就是我的。”屈南忽然说,“我最羡慕的就是你前男友了,他朋友多,永远有女生给他占座位。我就不行,嘴笨,不会哄女生……”
陈双嘴里的包子忽然嚼不动了,快速地看了屈南一眼。
刘海扫着鼻尖,他稍稍往右探了探,马上又只给屈南一个鼻梁骨的侧面,眼神飘过去,沾着屈南的皮肤一丁点儿又收回来。嘴上还有油,腮帮还鼓鼓囊囊。
看着陈双转过来这一点点,屈南已经收手了,没有近一步,而是相反的,提出了一个需要陈双帮助的要求。“抱歉,我想睡一会儿,老师要是过来了,你记得叫醒我好不好?”
陈双的咀嚼动作又动了动,眼睛也眨了眨。
“拜托了。”屈南趴在课桌上,一束光刚好抓住了陈双的发顶,照在他柔软又密匝的发顶里,真是一头小金毛。
他身上的香水味只剩下后调,泥泞味消失,潮气也散了,只留下青苔和草根折断的汁水味,仿佛闯进树林躲雨的少年累得睡在苔藓上,身上的泥已经被雨水洗干净。
“谢了。”屈南再次确认他的侧脸轮廓,确认之后,轻轻地闭上眼睛。
旁边,陈双没再说话,只是吃包子的动作比刚才慢了许多,同时皱着眉,有点儿笨拙地看着屈南,看他那么亮。
第一排,陶文昌的脖子向后扭着,后悔身边没有望远镜。一种不好的预感侵袭了他,自己这个徒弟……是不是被人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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