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简单,脸上甚至还挂着微笑,可凭空喝出了心惊肉跳的兵戈之气。
陛下并无异色,同样也是“嗯”了一声以做回复。
太子握着笔一阵阵无语,心道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而国公对此也没有表达任何看法,拈起一盏茶,笑而不语地展了展眉。
话已至此,再说便是赘言,皇帝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只说让国公与费相把细则再商讨一遍,哪方面和哪方面对接,哪些需要继续的核对查算,这都是很繁琐的问题,然后平静地吩咐儿子,说让他把记录的节略递给孔先生去看,紧接着便起身走了。
唐放有些惊讶,看着兄长这反常的举动:什么情况,怎么这就走了?
周殷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来不及说什么,很快和几位大人讨论起正事来,他们刚刚碰情况时还有好几处没有疏通清楚,有些地方需要说明白然后再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落实。
太子紧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走过来,唐放看着他一脸的不情愿,接过他递过来的节略,心里还在想,这是哪一出啊这是?让十四岁的娃娃给他写节略,这是想他干什么?低头一看,飞快一扫,愣了愣,抬头看昱辰一眼,再低下头去。
小孔捷:“太子字好看。”
唐放赞同地一点头,“岂止是字不错。”
他之前挺不理解大哥为什么让小孩子这么早听政的,十四岁,能听懂什么啊,这不是添乱吗?现在一看,卧槽,这孩子不错啊,这些人刚刚说了那么多,外部情况千头万绪,他能在这群人说的话里删繁就简,抓出一手好重点。
并且他非常有条理,哪些明白的,几个关键字飞快带出,哪里不明白的,详细记录,别人说,他写,竟也纹丝不乱,唐放翻了翻,有些刮目相看地瞅了瞅这小娃娃。太子一脸不耐,盘膝而坐:“你看吧,哪里看不懂问本宫。”
唐放大致都看得懂。
毕竟他前一世就是执行端的,一般不参与这种决策端会议,不是无权参与,而是大哥不建议他知道得太过具体,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很多时候知道太多容易给他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顾虑,想也是这个原因,才只让他太子的节略,让他心中有个数,到时候自己把握,而不是让他把会议从头听到尾。
唐放认真地从头翻到尾,有看不懂记录才会问一问,如是一炷香的时间,内监来传话,说陛下口谕,各位大人若没有什么问题了,可以自行散了,国公与孔先生留下,去乾元殿用便饭。
唐放听着口谕,感觉自己又被太子挖了一眼。
这些人效率奇高,反正都是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熬出来的心腹重臣,还有俩暂时远离了朝堂,大家讨论就只是讨论,不揣什么私心,理顺了便各自落实明天再讨论。周殷和几人道了别,从勤政殿出来握了一把殿外唐放的肩头:“走罢。”
唐放皱眉跟上:“大哥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国公不说话,沿回廊缓步地走,一脸的高深莫测。
唐放气闷,瞪了他一眼,忽然歪着屁股用胯骨撞了他胯骨一下,国公猝不及防,只听胯骨“哐”地一声,差点被他顶出廊柱去,他吃惊回头,扶着廊柱低喝:“你三岁吗?”唐放哼了一声,一步上前变本加厉,猛地勾住他的肩颈往下压,满目怀疑:“是不是你?”
小孔捷早在安平王撞国公开始便满面通红,此时忽然这么近的距离,感觉自己好像才是被调戏的那个,浑身呼呼冒热气,唐放知道他是害羞了,但就像是什么也察觉不到似的继续和周殷勾肩搭背,又问一次:“是不是你?”
周殷不回答她,目光轻轻越过他的肩膀,远远道:“殿下,一起去用午膳 ?”
唐放怔了怔,立刻感觉到昱辰那小孩的气息,立刻展肩端正了身形,若无其事松开周殷的脖子,还煞有介事地弹了弹胸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昱辰刚刚理完记录,出门看到他俩,原想着赶紧避开,没想到一下子被国公喊住了,登时迟疑起来:“……父皇母后没有喊我。”
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孔捷”身上。
阔达七步宽的回廊上,飞挑的屋檐遮蔽了大部分阳光,防滑的青石泛出层层的黝光,便显得回廊里积出一点凝而不发的幽凉,偏偏这个小术士穿着色彩夺人的衣裳,前襟少艾杏黄,腰间莹莹青绦,轻盈刺眼得就像只太阳一样,他小周叔这么温雅端静、合乎礼仪的人,竟也任由他跟自己厮闹。
昱辰满腹狐疑,他昨日是要给母亲解围,并不是对这个术士有什么好看法,没有想不仅得了母亲、国公青眼,今日连御前会议也进来了,看模样也就比他大两岁,真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周殷拉了唐放一下,朝昱辰微笑:“不妨事,殿下一道去罢。”
昱辰走过来,上下看了“孔捷”一眼,问:“你这术士,不知有何本事。”
唐放笑嘻嘻地看着自家侄子:“我这术士,没什么本事。”
说着玩味地看了昱辰一眼,笑:“不过殿下,我多嘴一句,您年纪还小,和女孩子接触还是要注意注意分寸才好。”
太子没料到他忽然说这个,倏地看了国公一眼,脸色涨红:“胡说八道!”
唐放立刻举手:“好好好,我胡说八道,不过我还是要友情提示一下,南市出了香柚味的蜜浮酥柰花,您去多买几份,定能哄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