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令:“罗盘不动了。”
成国公:“控制住了?”
太常令:“不是,是已经测不出了。”
浓烟还在往上攀升,烧成灰的碎片就像黑色的小鸟,四散翻飞,禁地上空的颜色看起来不太对,闻起来很臭,头顶天空都泛起红光,好像比之前更强烈的东西冒了出来。
“三人呕吐窒息,脸色发黑,刚刚已经送走了。”太常令向成国公解释,“我让太常寺给你的人发了符、蒙面和手套,符揣在衣服里,等会儿就要灭火,一定嘱咐他们不要动里面的东西。”
成国公点头,那神色是如此的冷冽、深邃、像寒冷的冬天,他应:“好。”
孔捷环顾四周,看着诸人忙碌,在这一瞬间忽然陷入了巨大的不解:雷电和火焰都是可以净化鬼魂的东西,他的雷电足够杀灭十三万冤魂了,为什么现在还会控制不了?哪里出了问题吗?
黄大仙和王朴显然已经不想管这么多了,半夜周折还能活着已是万幸,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太常令忽然朝着他看将过来,狭长的丹凤眼一扫几个时辰前的傲然,似乎是想说什么。
有护卫走过来挡住孔捷的视线,说奉国公爷的命令请他们三位换个地方,王朴求之不得,想尽早远离这个地方,站起来就要跟他们走。其实最后也没有走多远,侍卫没有带他们出南院,而是让他们呆在那间匾额“沐仁沐德”的房子里,左右为窗,中间为户,中心对角的古朴木质规制,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张表情茫然长着大嘴的脸。一进屋,孔捷就看见自己雕刻的人偶,躺在地上,还维持着招手的姿势,只是已经身首分离。
黄大仙看到立刻小声说:“我是第一个被救出来的,国公爷看到我便来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在青铜鼎处,他二话不说就进去了。”
孔捷:“……哦。”然后他问:“从他进去到我们出来,用了多久时间。”
黄大仙回想:“半盏茶吧,你们速度挺快的。”
孔捷又哦了一声,原来刚才这么快啊,一个半盏茶,一个七天。
这个房子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气,又很私人、陈旧,孔捷看一眼便不愿深入,就近找个几个团蒲靠垫扔在门厅席地而坐,这个角度还正好能看到外面,王朴黄大仙都属于腿软状态,孔捷怎么安排他们怎么坐,瘫下去后,劫后余生的紧绷疲惫齐齐攻了上来,他们有些茫然的对着外间的兵荒马乱,表情和这间张着大嘴的房子逐渐趋同。
大火烧起来了,还伴随有黑色的碎片不断飘出,其实远远看那画面,红光嵛 漫漫、忽明忽暗是非常漂亮的,孔捷想,若不是国公爷不许围观的命令在前,很确定此时已经很多人围了过来,亲兵服色的人推着水车奔来跑去,怒声指挥,远处传来谁的大喊声,隐隐听着是有侍卫咳血了,可是这声音很快压制了下去,更多列队向禁地奔去而去,各个训练有素,杀气腾腾。
金钟声不断地敲着,听得人人心惶惶,夜猫隔着四百余步的距离就开始惊悚地翘尾巴,几只麻雀从空中坠下,点着脑袋走了两步,然后身子一歪,蹬两下腿,不动了。
黄大仙和孔捷对视一眼,脸色都越来越差。
王朴问:“是不是那个赵云遮还没死呢?”
“不是。”
孔捷说:“他当年做活人输了,做鬼同样赢不了。”
他很笃定自己实力没问题,黄大仙看过来,见他脖子刚刚被雷劈得爬出了好几道黑色的裂痕,伸手触了一下,问:“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孔捷歪着,摇头。
就在此时,成国公、太常令一深蓝一艳红地快步走了过来,两个人都是肩宽腿长大高个儿,这么并肩走过来还怪登对的,太常令应该是思量什么,额角带汗,眉头深锁,骤然抬头看到他们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在门厅直接大喇喇坐下了,置身事外般地看热闹,尤其是这个孔捷,在门厅更是半身横躺,那动作看起来非常无礼,同时看起来也……非常惬意。
太常令是个臭不要脸的人,他可以一边腹诽一边装孙子,此时前倨后恭,翻脸如翻书,姿态很低地蹲到孔捷身边,恳切地笑:“孔先生,刚刚多有得罪,太常寺有事要请您帮忙。”
这人的长相太有攻击力了,丹凤眼,瓜子脸,大红的领口极高极窄,精致感扑面而来,未免衬得像个乡巴佬,孔捷不适地让了让。
周殷面无表情垂头看了他一眼,脚下不停地进了里间,孔捷没有去听太常令的话,目光随着他进了门去,想看看他要干什么,没想到国公爷打开了衣橱,隔着一架屏风,面不改色地换起了衣服。
孔捷:???
黄大仙拉扯了孔捷一下,让他别瞎看,孔捷对太常令先大爷后孙子的态度完全没有兴趣,扭头敷衍道:“我帮不了你,我黔驴技穷,令另请高明吧。”
“不,孔先生,您可以。”
韩沐笑得毫不羞愧,高高的青玉发髻一转,还朝着黄大仙笑了一下,“我刚刚已经听师兄说了您破阵的思路,您的想法没有错,现在控制不住也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我朝统一天下后对谷口一战的死难者人数,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那里面的冤魂不是十三万,而是四十五万……您看看,能不能再引几道雷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孔捷有点找不着北了。
他睁大眼睛,重新问了一遍:“你说那里多少人?”
太常令友善地微笑:“四十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