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正适合吃早饭。
进入火车之后,四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左弦轻快地走到空座里坐下,而罗永年跟苏凌下意识看了看木慈,跟在他身后一道走过去落座。
左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耐心地看着平板上的早餐推荐,倒是隔壁桌的夏涵三人组跟冷秋山小盆栽琢磨出点事情来。
喝完一顿叫人嘌呤骤升的海鲜粥,木慈又要了一大份水果拼盘,金黄色的橘子累成宝塔的形状,他拆成两半,分了左弦一份。
“算是这一站唯一美好的纪念吧。”
木慈笑了笑,他们的手气实在太差,就没有开出过什么好的食物,不是冷冻品就是速食品,自助餐品也多是冷菜寿司,只有水果还算新鲜。
左弦剥下一瓣,苦橘络依依不舍地连在曾经栖身的橘皮上,拉开一张薄而脆弱的网,甚至用不着多用力,就彻底断裂开来,他端详片刻,就着橘络塞进嘴里。
经过之前的事,左弦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恐怕永远扯不下木慈身上那些尝起来异常苦涩的部分,倒不如从现在开始习惯。
夏涵不由得挑起了眉。
有兴趣是一回事,愿意为之改变又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哪怕这件事再微不足道,改变本身是真真切切在发生的。
盲盒让众人筋疲力尽,吃完早饭之后就回头闷头大睡了一番,等木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在冲澡前发了个消息给夏涵,等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回复信息,于是换身衣服往外走。
夏涵的房间跟他的人截然不同,简洁、干净,甚至有那么些缺少人气,木慈进入时差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按照性格,实际上他跟左弦的房间对调一下,就符合人类传统意义上的偏见了。
“喝啤酒吗?”夏涵问道。
木慈摆手拒绝了:“白开水就好。”
他在房间小冰箱里藏的那些啤酒,一来是对自己每次活下来的奖励,就像是打破某种固守已久的规则;二来是为了麻痹自我,让酒精抑制神经,睡得更好一些。
除此之外,酒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
“那你自便。”夏涵抬抬下巴,指向角落里的饮水机,他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对木慈示意,“不用跟我客气。”
那盆叫做冷秋山的小绿植待在桌子上,木慈路过时不禁看了它两眼,觉得它看起来实在过于清新可爱,与站点里的冷秋山是两个极端。
“说吧,什么事。”夏涵缩在高脚椅上,觉得倒也挺有意思的,几天前,左弦才来找过他,一站过后,变成了木慈来找他。
是他天生长了一张媒人婆的脸吗?如果以后有机会下站,他会考虑增加业务的。
木慈斟酌了下才开口,提起逝去的故人总不会是一件好事:罗密桑是之后加入的,未必知道什么;温如水心思细腻,他见过对方被刺激的模样,挑来选去,只剩下夏涵。
而且夏涵的脾气很不错,就算一言不合,应该也不至于挨揍。
“冷秋山……很擅长钢琴吗?”木慈轻轻抛出一个话题。
夏涵的手一顿:“是左弦让你来的?”
这让木慈皱起眉头:“左弦?怎么这么问?”
夏涵突然意识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不是左弦让你来的?那你为什么突然对秋山好奇起来。”
如果说死亡是一次伤害,那么死后被困在原地不得超生无疑对亲友而言是第二次巨大的伤害,木慈“呃”了一声,避重就轻道:“就只是好奇一下。”
这个表情却被夏涵所误解,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是想歪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被左弦诳了?别听他的,秋山的确很擅长钢琴,只不过有次我们给如水过生日的时候,他被左弦气得再也不弹钢琴了。”
“为什么?”
“是这样,餐厅里本来是有钢琴的,车里只有秋山会花心思去弹,左弦非常捧场,总要哼哼两声,可是他唱歌又实在太难听,有时候甚至把秋山的调都带走了,大家跟他谈过几次,他从来不当回事。”想起当初的事,夏涵仍旧忍俊不禁,“情况一直持续到如水生日那天,我们所有人被左弦带的连生日快乐歌都彻底跑调了,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吗?”
木慈憋了一下,实在没憋住,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见到冷秋山的时候,可从没有想到后面会有这么一段经历。
夏涵喝了一口啤酒:“清道夫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把整个蛋糕都提起来砸在了左弦的头上,结果苦艾酒玩性一起,就没人吃蛋糕,全在打架了。那天闹得实在太凶,把钢琴都弄坏了,秋山就干脆放弃了这个爱好。”
听起来,左弦简直是火车上的万恶之源。
“所以他要是跟你说什么他很喜欢音乐的鬼话,千万别上当。”
回忆往事让夏涵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只不过木慈注意到,他并不是用怀念的口吻在说这件事,仿佛这才只是一件发生不久的生活趣事,跟没有参与的人分享一二。
“他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人。”木慈端起水杯,温水打湿唇舌,“我是说冷秋山,听他的名字,我还以为他性格很冷淡呢。”
夏涵调侃道:“正好相反,秋山脾气很好,在火车里,他的脾气就算排不上第一,也称得上第二,否则也轮不到清道夫拿蛋糕砸左弦了。”
木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之后又去了电影院跟酒吧一趟,从清道夫跟苦艾酒的口中了解了冷秋山。
诚实、正直、有趣、善良、可爱、耳根子软……
无论是哪一点,都让木慈意识到一点,所有人口中的冷秋山,跟他在站点里所见到的言辞犀利残酷的冷秋山似乎并非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