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惊弦绝笔”
这他娘的也太惨了,百里决明心里头堵得慌。回头看,穆惊弦仍在那儿撞着墙,前头还觉得他滑稽,如今只觉得他悲惨。多好一人儿,变成这副模样也不害人,只一心一意撞墙。
“现在真相大白了,”师吾念阖起札记,道,“穆平芜开启黑棺,鬼怪入侵穆家堡。那恶鬼一开始选定的宿主是穆知深,穆夫人自愿献出肉身,恶鬼宿在了穆夫人身体里。这恶鬼倒颇有心机,为了肉身不腐放弃附身,改用咒契同穆夫人绑在一起。原本穆夫人若是意志坚定,心境澄明,恶鬼不会有可乘之机。奈何穆平芜一心要杀穆夫人,不惜从中作梗陷穆夫人于疯狂,以此逼迫穆宗主杀妻。一步错,步步错,穆妙容惨死,穆家堡惊变。穆平芜为了遮掩自己造的孽,放出自己儿子走火入魔以致杀妻,化为厉鬼盘踞穆家堡的流言。”师吾念长长叹了声,“可怜了穆知深小郎君,至今不知道真相,还以为是自己母亲走火入魔了。”
百里决明也叹气,“把札记收起来吧,等找到了穆知深给他看看,剩下的他自己决定。”他又问,“小子,你的召鬼拘灵术是从哪儿学的?”
师吾念只是笑,并不回答。
“你手底下的鬼侍虽不如穆家堡的恶鬼凶恶,到底都是阴魂,不宜拘留太久。一个两个便罢了,你一口气拘十多个,实在没见过你这样儿的。”百里决明道,“旁人找死我不管,你是我干儿,我才多嘴劝你几句。”
“劳义父为我忧心了,我的鬼怪同旁的恶煞不同,它们与我一起长大,义父不必担忧。”师吾念朝穆惊弦那儿抬抬下巴颏儿,“现下如何,擒他么?”
这小子看着随和,脾气犟得很,不大听得进别人说话。百里决明不好多管,站起身道:“当然得擒,你左我右,上!”
百里决明从兜里拉出红线,猫腰悄悄靠近穆惊弦,距离三尺远,猛地往前一扑,红线绕过他的脖颈子,使劲儿往后拽。穆惊弦转过来脸来,百里决明终于看清他如今的容相。五官仿佛被板砖拍过,乱七八糟砸在脸上,整张脸被搅拌过似的,成了个漩涡。不仅如此,他害拼命伸出舌头,使劲儿往百里决明脸上够。
“你大爷的,干嘛呢你,我可不是你媳妇儿!”百里决明扇了他一个耳光。
红线往前面一甩,师吾念接住线头往后扯,穆惊弦被拉得后仰。两个人绕柱狂奔,穆惊弦被死死困在当中。无需言语,百里决明和师吾念的配合默契无比。很快,穆惊弦被红线五花大绑,捆成了个粽子。
“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丑了。”百里决明蹲在他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卷,“怎么说呢,你们家搞成这个样子,我也得负责任。这样吧,我把我徒弟许配给你儿子,咱们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他把画卷拉开,上面画着一个聘婷的女郎。女郎拖着深衣裙裾,慢回娇眼,顾盼生光,眼波比秋水春色更加柔软。
百里决明看着这画儿,心一下就软了,“看,这就是我徒弟,谢寻微,江左第一美人。她刚到抱尘山的时候你还见过,那时候才六岁,豆芽菜似的,哪知道这么些年过去,出落成天仙儿了。这画儿本来是带给你儿子看的,让他按手印许下这门婚事,要不然就把他脱光挂在你家的门楣。正好,先给你瞧瞧你未来儿媳妇的模样。”
师吾念:“……”
穆惊弦伸着脖子往百里决明那儿凑,嗬嗬直叫唤。
百里决明把他推回去,道:“你儿子本来说了喻家的亲,喻家那丫头要走无情道,跟你儿子没缘分。我家寻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谁见了不说一声天仙下凡,嫁给你儿子你们就偷着乐去吧。你要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明明白白告诉我,我这人一向通情达理,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要是同意,不必多说,‘嗬嗬’两声就行了。”
穆惊弦:“嗬嗬。”
“好!”百里决明用力拍他的肩膀,“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我还有事儿,不陪你聊了,将来我让他们小两口到你坟前磕头。”
一门心思把他嫁出去,将来好娶穆关关么?师吾念冷眼看着百里决明唠唠叨叨,默不作声放出百里小叽。小鸡崽瞧见百里决明,果然嘭地炸了毛,乍一眼瞧跟刺球儿似的。小鸡崽扑着翅子往百里决明脸上啄,百里决明没反应过来,被扑了个正着。穆惊弦被他的脚一踹,歪倒在百里决明身上。这怪物也来劲儿了,毛毛虫似的往上扭,使劲儿伸舌头够他。百里决明急得满头大汗,一手挡穆惊弦,一手挡百里小叽,叫道:“快把他俩弄开!”
“劳烦义父委屈一会儿,孩儿还要取穆宗主的血。”
他慢悠悠割破穆惊弦的手指,取了滴血,才把穆惊弦拉开。
百里决明惊魂未定,脸上净是小鸡崽啄出来的红印子,发上还有好几根黄绒毛。他怒道:“回头就把这疯鸡毛拔了,让它裸行于市,当只没脸面的鸡!”
师吾念抿唇笑,贴心地为他摘了发上绒羽,拉着他回到辟邪看门鬼那儿。血滴子放入它的大嘴,甫一接触獠牙,所有滚雷符停止转动,只听得墙壁里一连串的喀嗒响,齿轮咬合,闸门开启,厚重的铁门徐徐抬了起来。
朽木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掌心焰照亮阴沉的室内,无数层叠垒放的铁木匣落入眼中。
第86章 妙容(一)
喻听秋和初三几个鬼侍趴在地上,脸贴着尘土,一动不动。
“吱嘎——吱嘎——”
脚步声经过头顶,慢慢朝远处去。声音越来越远,木板被踩踏发出的粗哑呻吟渐渐听不见,最后他们听见木板门扇呀地一声响,上面的东西推门走了,脚步声彻底消失。大家按下腔子里怦怦乱跳的心,动作缓慢地爬起来。喻听秋从地板破洞爬进小屋,后头几个鬼侍也跟上,初三把昏迷的穆知深背了上来。
喻听秋挑起风灯,盯着远处的门板。那儿开了一条缝儿,刚刚那个在屋子里行走的未知东西就是从那儿离开的。门没有关严实,留一条缝在那儿,好像有人在外头偷窥似的。喻听秋看着心里不爽快,悄悄摸过去把门合上。
“知道是谁么?”喻听秋小声问。
鬼侍们面面相觑,都摇头。初三低声回答:“有可能是穆夫人。方才乌漆抹黑的看不清,没有十成十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