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舫敏锐地察觉到,他没有失忆。
也就是说,他做的并不是传说中的脑白质切除手术。
而在从日记里读出公爵的真实意图后,江舫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公爵做开颅手术,只是想冒险治好自己的脑癌,或是想切除脑白质,像这个时代所流行的普世价值观那样,“治愈”自己的“同性恋癖”。
公爵想要的东西,更浪漫,更富有想象力,也更恐怖。
为了验证这一点,江舫柔和了目光,向阚博文释出了自己的善意。
江舫把一只手压在胸口,用最温柔的语气,面对着他将死的友人:“你不要害怕,我叫江舫。”
阚博文把前额抵在江舫肩膀,喃喃道:“我姓阚……阚是门字框,里面一个勇敢的敢……这个字你认得吗?好多人不认得。”
说着,他的身体就要往下滑。
江舫手中的日记本顺势掉落在了楼梯上。
江舫没有去捡这重要的道具,而是用膝盖抵住了他的一侧膝盖,嗅着从他脑后传来的腐败气息,保持了沉默。
……这段自我介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
几乎一模一样,一字未改。
阚博文,总是在致力于向别人解释他那复杂少见的姓氏。
阚博文轻声问江舫:“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江舫温和地拍着他的后背:“你觉得你应该在哪里?”
阚博文望向了江舫身后的虚空世界:“我应该……应该在试课,我第一次去大学试课,挺紧张的,下面都是学生,旁边还有倒计时和计分板……”
阚博文是大学助教。
“试课”,也许是他长达二十六年的人生中的某个片段。
而现在,他的大脑已经被人打开过,在这夏日里静静地腐烂。
他讲述完这段话,自己也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于是便羞赧地微笑了:“我,我是在做梦吧?”
江舫叹息一声,身体前倾,匕首无声无息地从鲨皮刀鞘中滑出。
他应道:“是的,只是做梦而已。”
话罢,一刃沾着鲜血的薄锋,刺穿他的血肉,将阚博文的胸腔彻底洞穿。
尖端也在拥抱中,没入了江舫的右胸口。
二人的血肉交融在了一起。
死亡降临得如此之快。
阚博文在死前,嘴角还挂着一丝未来得及消散的淡淡微笑。
江舫抱着他的肩膀,扶他慢慢坐稳在楼梯上,余光也落到了日记本上。
可原本在扉页上用墨水写就的情话,居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句“我愿与你相恋在任何一段时间内”,被另外一句崭新的话所替代。
“时间是一条由过去、现在、将来、永恒和永不组成的无穷无尽的经线”。
……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
江舫转过脸来,注视着阚博文嘴角的一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