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肆怔了怔,看向自己的双手。半晌后,他才闷声插话道:“可能是丹丸。”
其余六人齐齐看向他。
苏肆没有与任何人对上视线,只是埋头道:“习武之人,多少都会吃些静心理气的丹丸。丹丸都是囫囵吞下去的,要是把双生根藏在丹丸里,或许做得到。”
苏肆逃了这么多年,一早就晓得自己有替身。他的替身是个出身普通的下仆,年纪身形与他相当,笑起来有点憨厚。当年苏肆怕乌血婆给他下乱七八糟的药,乌血婆赐下的丹丸他碰都不碰,全进了替身的肚子。
被关在教中时,苏肆也一直坚持自己烧吃食,难吃归难吃,活命好歹没问题。这样说来,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参照人。
阎争恍然:“柴衅没把我当回事,确实没给过我任何丹药。”
时敬之拧起眉:“这么多人都吃一种,还能保证源头一致,不至于让乌血婆怀疑的……”
他突然止住话头,尹辞像是与他想到了一处,两人几乎同时扑向自家包裹。然而还是尹辞快了一步,他拨开近几日翻烂的见尘寺记录,取出个小瓶。
那是觉非大师给枯山派的小小赠礼。
【太衡为谢本寺保管宝图,特地送了沉心丹一颗。此物安心定神,为太衡之宝。】
尹辞将药丸倒往手心,那丹药散发着清心凝神的淡香,光是气味就能让人心生亲近。喻自宽瞬间认出了这东西,倒抽一口凉气。
沉心丹为太衡灵药,太衡派存的不算多,除了重要门人练功出岔、走火入魔,只有掌门和极小部分长老有资格取用。太衡偶尔会拿出一两颗,赠与其他门派的高层,以示礼节或谢意。
太衡清名数百年,从不做下毒这种腌臜事。再说这药进了药瓶,十来年不开封都是常事。确定药封无恙,就连魔教也不会怀疑有诈。
当初临近走火入魔,尹辞到手过一颗。不同于那些小心翼翼待它的人,尹辞直接把它给嚼了——结果这丹药虽然凝神有奇效,对于他的痛苦半点用都没有,尹辞虽然有几味药没吃出来,也没有执着于弄清它的成分。
当初尹辞就觉得口感有点怪。不同于其他丹药,沉心丹芯子毛毛糙糙,像是裹了没打碎的草药。
如果里面加了囫囵的双生根,那怪异的口感就说得通了。
但那至少是几十年前的事。几十年来,没听说过哪位掌门死得如此蹊跷。比起预先预知要谋害谁,幕后人更像广撒网在先。等时机到了,再专门收拾目标便好。
……与那源仙村的做法,几乎一模一样。
尹辞指尖使力,药丸一分为二。果然,药丸中央团着一团干草根似的物事,那团细根原本被压得极紧,一朝散开,根丝展得比尹辞巴掌还大。
时敬之心有余悸地吞了口唾沫。幸亏尹辞在身边,他心情舒畅得很。否则死期渐近,他一天比一天暴躁,指不定这玩意儿就进了他的肚子。
喻自宽的表情也变了几变。
他注视了会儿一头白发的阎争,又盯了好一阵尹辞手心的沉心丹,半晌才下定决心:“这确实是我派沉心丹,外头的药封也对得上。戚掌门德高望重,此回命丧此事,我原本不想怀疑自家人……但那请神阵的由来,没准说得通了。”
时敬之擦擦冷汗:“请。”
“沉心丹是我派第一任掌门所创,调制要求极高、器具精密难寻。那位掌门不想让太衡走炼丹的路子,索性只保密药方,将沉心丹的炼制托与引仙会——自从太衡派创立,便一直如此。太衡收到丹药后要验药,既然从未暴露,太衡中……太衡中或许有引仙会的人。”
“此回寻战阵,我跟踪太衡高层,以太衡长老身份与宓山宗接触,收到的却是引仙会的请神阵。宓山宗每次派遣的门人都不固定,难以做手脚。唯一有可能察觉到我的,只有太衡人士……找机会将我的战阵掉包,行得通。”
尹辞把玩着手里的丹丸,表情没有阴沉,反而明朗了不少:“多谢大侠直言。”
几片杏花花瓣落下,雪片似的沾上尹辞的长发,时敬之顺手拂去花瓣,也笑得颇为安心:“太衡暗流涌动,引仙会目的不明。四大门派皆遭大难,群龙无首,江湖会彻底乱为一锅粥。两位还请低调行事,竭力保存自己。”
喻自宽、阎争:“……”
怎么回事,这话题明明无比沉重,还极有可能牵扯到朝廷与国师。这师徒俩处于漩涡中心,看起来却仿佛提前过年似的。
“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时敬之笑得更和气了,“阎教主,你教得的佛珠宝图,是否在你手上?拓出来的也行,在下不挑。”
“有是有……”
“甚好。还请喻前辈用用太衡路子,找个由头让山上的太衡人士发现它们……太衡快要凑齐宝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