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轻声说，像在问魔鬼，也像在问自己。

“是的，他会很高兴的。”

魔鬼回答。

国王笑了笑，继续向前，风灌在回廊中，隐约就像有个熟悉的老人走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一转头就能够再自如地同那个人说话，谈论着种种问题。

国王没有转头，同魔鬼向前走。

——我为您骄傲。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

我也为您骄傲。

国王在心底回答。

在蔷薇王宫的大殿，曾经召开御前会议的地方，大殿里空荡荡的，王座耸立在红毯尽头，时间在这里静止凝固。靠右处则陈列着从十五世纪到十八世纪皇家乐团使用的乐器。

博物馆内的防护措施对于国王和魔鬼而言，毫无用处。魔鬼顺手取了一架金色的竖琴，拨动了几次，弹了一小段。他带着点笑意看向国王。

“您当时拒绝得可有够无情的，我亲爱的陛下。”

魔鬼弹的是那时候国王刚刚回到罗格朗，遭遇刺杀，魔鬼驾着白骨马车去迎接他回地狱时的旋律。

魔鬼只是习惯性地开玩笑，却看见国王忽然伸手取下了一把小提琴。在十六世纪，国王对人间还保持着关注，这种诞生于十六世纪的乐器国王出于兴趣，曾经也学过——对于他和魔鬼而言，时间变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琴与琴弓得到精心的护理，琴弓刚刚打过松香不久，国王试了一下音，调整旋钮校正了一下琴弦。

半圆形的穹顶之下，旋律从琴弦上倾泻而出，开头就是魔鬼刚刚随手弹的那一小段。国王将它原原本本地演奏了出来，这是诡异森冷的乐章，属于地狱的乐章。很早前那个冰冷的夜晚里，等待很久的魔鬼驾着马车满心愉悦地想要迎接君主回归地狱。

他在沉眠的君主身边，奏响引诱灵魂坠落的曲调，许诺于君主以永生和一切地狱所能给予的。

现在，国王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为魔鬼奏响了当年的旋律。

森然华美的弦音里，青铜烛台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烛火像流淌的星河将整个宫殿照得辉煌无比。当旋律在最后一个高音里终结后，宫殿在烛火的光里回到了最开始的辉煌时刻。

星河璀璨，一切犹若从未改变。

“我想再见见您登上那张王座的样子。”

魔鬼从国王手中接过了小提琴，将它放回架上。

华丽的宫殿在辉煌的烛火下，越显空旷。

王座在烛光尽头，威严寂寞。

国王缓步朝王座走去，烛火摇曳里，所有的乐器忽然自己演奏了起来，恢弘浩大。雄浑的乐曲回荡在雕琢满蔷薇的彩绘穹顶之下，盛大得就像那个属于铠甲、战火与骑士君主的时代重临于世。

国王在熟悉的王座上坐下的时候，演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