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之所以如此低调行事,是因为这些年,她已经被困得太累太累了。疲于皇家的制度,疲于无力改变现状的人生。”陆预眯起眼睛轻声说,“对她而言,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填补不了伤痕,反而会让她心烦。”
楼青晏点点头:“所以,这些天你都在准备尽快将她迁出来。而且,你选择她的家乡,就是想要将她带回最初的地方。”
最初的地方,也是最自由的地方。
陆预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之前的佛珠呢?”
楼青晏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小袋子,将整齐收好的佛珠拿了出来,套到自己手腕上。
陆预说:“这是她入宫的时候,朕的外祖母套在她手腕上的。”
楼青晏整理佛珠的手一僵。
“虽然她受害的那一年,朕年纪还小。但这串佛珠被放在她遗物的最里面,想来,是打算在将来给朕的妻子的。”
“等等,你在这里说没事吗?就这么给我没事吗?”
陆预一本正经地牵起楼青晏的手。
楼青晏偷看了一眼立于地面的墓碑,脖颈后面不由得一凉,仿佛在担心已逝的圣母太后从里面杀出来抓住自己的脖子喊“为何祸害我儿”。
陆预没有去管他那只尽力逃脱的手,认真地说:“这串手串,除了你,朕想不到可以给别人。”
说着,他转头看向墓碑:“母妃,朕早已为您追封了,之后,您就是朕的母后了。”
“母后,这是朕认定的人。”
楼青晏的双眼微微睁大了。
夕阳的余辉是金橘色的,天边却有了紫色的阴翳,将云朵染出了半边金黄,半边青紫的样子。
斜照的阳光落到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斜映在地上。墓碑也被拉长出了一道影子。在空旷的目前,三道影子仿佛三个人,对面而立,相视无言。
陆预继续说:“其实,朕早已明白,不必去思考先帝如此对待母后与朕,究竟是因为药的原因,还是因为自身原因。”
“为何?”
陆预转头,盯着墓碑上的字:“因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即使吃了那种药,也不可能□□纵去伤害他。先帝会□□控,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本就有一颗自私的种子,为了追逐所谓的‘长生’,寻仙问药,连爱情都能割舍。”
“他早年的话,都只是谎言而已。他爱的,只有自己。”
“药物带来的不真实感和错乱感,都是他自我开脱的借口罢了。”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会不珍惜眼前人,事后才追悔莫及。如果这样,只能说明他不够爱而已。”
“他后半生的那种感情,不叫爱,而是自我感动、自我救赎。”
这几天困扰陆预的谜团在刹那间被化解了。
楼青晏仿佛看到幻觉。墓碑上的光晕似乎震动了一下,像是他的母亲在听着一样。如果她现在有人形,或许正热泪盈眶。
陆预的眼帘垂下,像是当年那个在母亲膝下的孩子:“母后,您深爱他,他却如此负您。您是否怨他,朕无法干预,但,千万不要拿他后半生那种于事无补的虚伪感情当做折磨自己的刑|具了。”
楼青晏真的看到了墓碑上流转的光晕。
他是巫,对这种波动极为敏感,但其他人可能看不到这种光晕。楼青晏转头,却发现陆预笑出了声,仿佛得到了母亲的回应。
陆预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将他带到墓碑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握住他的手,两手交叠在墓碑上,像是一对在接受长辈祝福的新人。
他们两个的直系长辈都不在世了。玄元派里的二师叔或许能算半个长辈,但也不是他们最亲最亲的家长。他们眼前逗留人世的魂魄,或许就是陆预最亲的亲人了。
陆预轻声说:“朕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楼青晏的胸口涌上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