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的存活率要保证,不然买回去的花刚没几天就死了,那也太不吉利了,个个都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
听说刘嘉要订购真花,做高跟鞋的手工艺匠人提议刘嘉可以使用用珍珠、翡翠、祖母绿、红玛瑙做了几盆假的连心花,看起来闪闪发光,耀目夺魂,很多收入在中上层的人家会喜欢。
它们绝对不会枯死,也绝对不会反背,象征着长盛不衰的爱。
刘嘉默默在心里吐槽:这根本就是“我偏要勉强。”没有爱情也偏要用财富和权势把两个人绑在一起,而且还绑得挺结实,比真爱要结实多了。
不过她曾在故宫博物馆里见过类似的宝石树,不知道法国富人是不是品味也差不多,于是便同意做几个试试。
时间到了中午,刘嘉打算出去看看附近的咖啡馆有没有推出新菜单,忽然看见一个大概五六岁大的小孩子在店门外探头探脑,他手里抱着一大团白色的布,另一只手拖着一只带轮子的木马,木马上还架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小先生,你在做什么?”刘嘉蹲下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是emma吗?”
“对。”
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我想洗桌布。”
“桌布?”刘嘉好奇,小男孩把手里的一大团白色的布交到刘嘉手上。
展开一看,刘嘉的内心闪过三句话:洗不了,没救了,告辞。
那块白色的桌布上用彩色的线绣出花、篱笆、小木屋的图案,可惜,被一大片黄褐相间的不明液体泼脏了一大半。
从气味上判断,那不明液体是炸过鱼的油,里面还有酱汁,还搅和了一些番茄酱,以及柿子汁……
总之,以现在的技术水平,绝对不可能洗干净,只会洗得斑驳难看,绣的图案也会被扯得乱七八糟。
“我听说,emma洗东西能洗得特别干净,我,我就来了……要多少钱,才能把它洗回原来的样子?”
小男孩从口袋里往外掏钱,摊开手掌,是三个硬币:“这是我所有的钱了。”
“嗯……这不是钱的问题。”
听说不是钱的问题,小男孩把手里牵着的玩具木马拉到面前,打开布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小孩玩具,有积木,有玻璃球,还有识字卡片,木头雕的小动物……
小男孩说着,拿出一个布制小松鼠玩偶,恋恋不舍地抱在手里抚摸了半天,才递给刘嘉:“都给你。”
看得出来,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刘嘉摇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这个桌布洗不干净了。”
小男孩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去,眼睛迅速湿润,然后……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刘嘉被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附近的路人一下子都停下脚步,向这边望来,指指点点。
“有话好说,别哭啊!”刘嘉手忙脚乱,掏手帕给他擦眼泪。
小男孩哭得十分投入,根本不理她。
“再哭,大灰狼就来了!”
“呜哇啊啊啊……”
“大老虎来了!”
“呜哇啊啊啊……”
“英国人来了!”
“德国人来了!”
“看,小狗狗在叫!”
“看,一只老鼠跑过去了!”
刘嘉放弃了,她对这么小的小孩子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又不能任由他站在店门口哭,这太影响店里的形象了。
此时橱窗那边传来动静,又是新一期的橱窗表演,这次橱窗里放的是那个会自己慢慢走的佛系乌龟车。
虽然完全没有达到刘嘉的预期,不过放在那里会自己动的小玩意儿,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个稀奇的东西,橱窗那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被人群传来的声音吸引,小男孩停止了哭泣,转头往橱窗那里看。
“乔伊!!!”从远处传来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谁让你跑出来的!”
小男孩回头看着她,伸开双臂跑过去:“妈妈。”
女人拉住他的胳膊,大步往刘嘉的方向走,一把捡起牵着木马的绳子,语气十分不好:“我让你好好待在家里,你怎么又不听话!还把玩具带出来!你想干什么!你就不能让我不要天天为你操心!”
刘嘉走到她面前:“太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他出来是想让我帮他洗桌布的,不是随便跑出来。”
看着刘嘉手里拿着的那团桌布,女人没好气地冲着小男孩说:“洗桌布?!昨天让你不要举盘子,你偏要动!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小男孩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流下来,刚才他在刘嘉面前还能放声大哭,在他的妈妈面前,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石板地上。
“哭!你还有脸哭!”女人动作十分粗暴,用力拉扯着孩子的胳膊,“跟我回家去!”
刘嘉拦着女人:“他还这么小,别太用力,要是把胳膊拽脱臼了,以后会经常脱臼的,会影响生活。”
“影响了正好!他就永远也当不了兵了!”女人怒气冲冲。
刘嘉听女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她在窗下听到的声音,再联系上桌布,还真是缘份。
看那个男孩子哭得实在可怜,刚好拜耳也送来了更新配方的清洁剂,干脆试试看,能做到什么程度。
刘嘉将他们带到家政部,滴了不少在污渍上:“先泡一会儿再看看。”
见刘嘉很努力的干了那么多,儿子又老老实实可怜巴巴地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女人的气也消了不少,说话也心平气和了起来。
“真是太谢谢你了,乔伊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淘气了。”女人絮絮叨叨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他三番四次想把装鱼的盘子举起来,怎么说都不听,最后终于翻在桌子上。
刘嘉转头问乔伊:“为什么要举盘子呀?”
乔伊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鱼很好吃,但是妈妈都让我吃,我也想给她吃……”
说着说着,又委屈地流眼泪。
那位暴躁的母亲此时表情复杂,像后悔又像内疚,她抱着乔伊:“乖孩子,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刘嘉心里默默地想:“你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吧,我在现场!我听见了!”
那连珠炮似的咆哮,连刘嘉都不能保证自己有机会插话,何况被吓懵了的孩子。
刘嘉只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发生,与女人聊她绣的东西,说她绣的房子和周围的环境,很像她在南法看见过的样子。
女人叹了口气:“是的,这是我想要的房子。”
乔伊早忘了刚才的害怕,他跑过来,兴冲冲地指着屋子:“我爸爸在这里!”
“诶?你爸爸一个人在这里住?”刘嘉越听越糊涂。
女人扭过头,神色痛苦,刘嘉给她端来了一杯热咖啡,故意引开话题:“我闻着桌布上的酱汁味道,还挺香的,是怎么做的?”
女人缓和了精神,给刘嘉细细描述那酱汁的配方,说着说着,她忽然就掉下泪来:“这是罗恩最喜欢的味道。”
她掏出手帕,擦拭着眼睛。
“妈妈……”乔伊抱住女人的腿,把脸贴在她的膝盖上,像是在安慰。
女人终于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刘嘉,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倾诉起来反而没有任何的压力和担忧。
她的丈夫罗恩曾经是一个无线电工程师,收入不错,一家三口已经计划好了,将来要在普罗旺斯买一套小房子,等到夏天的时候过去度假,就像很多中产阶层的家庭那样。
可是战争爆发了,罗恩因其专业能力被征召入伍,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抚养乔伊,抚恤金只够她带着孩子勉强度日,她便出去寻找工作,本来以她初等学历,找个打字员的工作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是后来法国政府为了安置600万复员军人,对各个公司下了命令,她的工作岗位被一个男人顶替了。
到现在,她只能靠每天去巴黎警察局门口等待分派临时任务,能抢到今天就有钱拿,抢不到,就没有。
女人苦笑着:“每天只有五六件临时任务,却有二十多个人抢,如果不能早到,挤在前面,就根本抢不着。我今天又没有抢到工作。”
刘嘉心中了然,难怪会因为一个桌布的事大发雷霆,根源不在桌布,而在于累积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