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人。”赛科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地下城的仆从们听说城主大人醒来了,都迫不及待地要来见您。”
余赦走出去,见赛科利带着几个人站在黑暗殿堂的阶梯下面。
“噢噢噢噢!这就是城主大人吗!”一个男人说着摇了摇像扫帚一样的长尾巴。
“城主大人看起来好温柔!”一个双手由触须代替的女人捧着心说。
“城主大人的脸好水灵。”一个舌头分成两半的人舔了舔嘴角。
“……”余赦沉默了半晌,“赛科利他们是?”
“城主大人,他们和鄙人一样,都是侥幸活过四千年前那场变故,并且顺利从沉睡中苏醒的地下城仆从。”赛科利解释道,“由于斯坦斯大人的复苏,地下城的所有区域都解封了,他们也因此能够来到内城。”
“城主大人,外城还有许多人苏醒的人,他们十分迫切地想一睹您的风采。”双手是触须的女人说,“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进入内城的,您闲暇之余,若是能来外城看看,他们一定很高兴。”
余赦有些疑惑,若说赛科利推崇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些才苏醒的地下城仆从的殷勤又不知是从何来。
但他们实在太热情,如果冷漠的拒绝,就太令人寒心。
“我现在就去。”他点头答应
“我们这就回去通知大伙做好准备。”这三人纷纷露出喜悦之色。
“不用了,我跟着你们随便看看就好。”余赦说。
“城主大人,鄙人陪同您一起──”赛科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余赦打断。
“赛科利,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我有他们带路就好。”
其实他现在不需要任何人带路。因为整个地下城的布局像被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一样。
比起在这里居住了多年的居民们,他或许更加熟悉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
除去所有的照明都是依靠燃烧恐惧石以外,城中甚至有许多商铺,还有公共设施,外城和其他城市没有太大区别。
至少比起余赦想象中那种弥漫着恐怖气氛的地下城好了太多。
一来到外城,就有许多地下城仆从夹道欢迎。
他们一见余赦出来,就伸出手试图够到余赦的衣服边缘。
余赦被他们的热情惊到了,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出席活动现场的大明星,在门口被粉丝们围追堵截一般。
“城主大人,他们被您的魅力震惊了。”双手是触须的女人似乎看出余赦的窘迫解释道,“如果您愿意和他们身体接触,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身体接触?”余赦脸色都变了,“哪种接触?”
他来之前没有人提醒他啊。
最好不要是他想象的那种。
“嚯嚯,城主大人您多虑了,只要您的小指头碰到他们,他们甚至可能永远不会清洗那个部位,以保存您的气息。”女人笑着说。
余赦被她一说,更加不安了。
还永远不洗,她说的不就是痴汉吗。
这比他想象的那种更加生猛啊!
余赦尝试着用手碰到一只伸过来的手后,那只手的主人就抱着自己的手原地打转,还一边发出快乐的叫喊声。
“为什么会这样?”余赦不解地问。
难道之前庭慕也是过的这种日子?
怪不得复苏之后,也不把城主之位收回去。
“城主大人难道不知道吗?”双手长着触须的女人说,“您现在已经成为了恐惧之源,大家当然会崇拜您。”
“我成为了恐惧之源?”余赦的脚步一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人理所应当地说:“您现在浑身散发着恐惧之源的气息,只要靠近您,我们就能得到增补,如果能触碰到您,更是受益无穷。”
见余赦依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女人继续说:“并且在您身边,我们不会感觉到恐惧之源的压迫力。因为您非常仁慈,并没有使用恐惧之源的力量来命令我们。”
余赦终于反应过来,他突然好像明白为什么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好像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或许跟他的苏醒有关系。
不行。
他需要马上得到证实。
“城主大人,您要去哪里?”女人叫了一声。
“对不起,我想起还有一些急事要做。”余赦对她说,又看向周围的地下城居民,“我改天再来看望大家。”
众人顿时念念不舍地看着他,直到他从城门处离开。
余赦进入内城之后,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出现在赛科利面前。
比起刚才,他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在进化。
现在他不仅只是对地下城的布局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甚至对地下城中的人的行踪,也清晰可见。
就好像他拿到了一张能显示所有人位置的地图一样,但是这张地图是画在他心中的。
发现这一点,余赦已经远没有刚才吃惊。他能感觉到这种能力还在不断地变化,并且这种变化还没有彻底停止。
“城主大人,您不是和他们去外城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赛科利看到他后有些吃惊。
“赛科利,我的伤究竟是怎么治好的?”余赦问。
赛科利闻言,脸上再次露出为难的神色。
“您之前就问过鄙人一次。”他说,“是斯坦斯大人让您恢复的,鄙人不太清楚。”
“赛科利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脸上的小动作特别多。”余赦的目光仿佛看穿了赛科利。
实际上赛科利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他的面部肌肉就像是一块焊死的铁板。
“请城主大人赎罪。”赛科利依然板着脸说,“斯坦斯大人让鄙人闭嘴。”
“究竟祂是城主还是我是城主?”余赦立刻装出恼怒的模样。
赛科利垂下头,闭着眼睛,在睁眼时眼中有一丝纠结闪过。
余赦见状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赛科利对他十分忠心,不告诉他的原因,只可能是自身无法反抗邪神,只能听命行事。
但是他不得不去逼问,因为庭慕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这座地下城中,现在唯一知道答案的,也只可能是赛科利。
“赛科利,回答我。”余赦厉声说。
“其实您刚回到地下城的时候,看上去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过了半晌,赛科利终于开口,“您的上半身几乎被打碎,所有的器官中只剩下心脏还能维持基本的跳动。”
“我的情况有这么糟糕?”余赦诧异。
“相当的糟糕,鄙人看见您的时候,都开始考虑城主大人葬礼上的各种事情了。”赛科利说,“您当时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斯坦斯大人用恐惧之源稳定着您的心跳,后来又将您放进了那口水晶棺中。”
余赦想起,之前数次去黑暗殿堂汇报任务情况的时候,看到邪神躺在那水晶棺中。
不知怎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庭慕站在水晶棺前看着他的画面。
明明那时候他应该正昏迷不醒,这个场景却真实的好像他亲眼看到过。
“水晶棺稳住了您的性命。”赛科利说。
“我是被水晶棺治好的?”余赦问。
“您并不是被水晶棺治好的。”赛科利说,“您在水晶棺中躺了一段时间,但是一直没有好转,斯坦斯大人还因此大发雷霆。”
赛科利想起庭慕那日的神情,心中还有些发悸。
圣翼城也因此被毁于一旦。
如果不是他听了缪斯说了他们在圣翼城时发生的事情,知道圣翼城中仍然有无辜之人,然后自作主张把公爵一脉以及圣翼城城主的女儿保了下来,恐怕整个圣翼城真的要从历史上抹灭了。
“眼见着您的气息越发微弱,鄙人以为就算是水晶棺也无法保持您生命的流逝时,斯坦斯大人将您带到了洁净之庭。”赛科利继续说。
“祂怎么救的我?”余赦问。
“祂或许做了一些仪式。”赛科利不太确定地说。
“仪式?”余赦脑海中顿时想起了极炎之神为了复活极寒之神,所做的献祭仪式。
“斯坦斯大人让鄙人准备了一些仪式所需要使用的道具。”赛科利说,“但是鄙人把道具给祂之后,祂并没有让鄙人留下来观看这个过程。”
“所以鄙人也不清楚斯坦斯大人究竟如何将您复活的。”赛科利继续说,“但是那天起,恐惧之源从那天起产生的变化,斯坦斯大人也同样产生的变化,脱离危险的您也一样。”
“你是指,在我的身上,能感觉到恐惧之源?”余赦问。
赛科利闻言点点头。
“以前你们同样能感受到恐惧之源。”余赦闭了闭眼,“我曾经可以驱使恐惧之源的力量,让魔怪们惧怕,并且控制它们。”
“城主大人,您也说了,您以前是驱使恐惧之源,但是现在您就是恐惧之源本身。”赛科利说。
“那块石头破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余赦喃喃自语地说。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庭慕用恐惧之源的全部力量救活他,是不是说明地下城存在的根源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它现在已经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整个不可言之域其实是恐惧之源的衍生物,怪不得他醒过来后,不可言之域在他心中,就像是一张一丝不苟的地图。
余赦忽然想起一件事——庭慕曾经说过,祂诞生于不可言之域。
“祂究竟算什么,恐惧之源的衍生物?”
余赦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但他也不知道这种心情究竟从何而来。
他抱着等庭慕回来找祂问清楚的想法等待了几天,没想到却一直不见对方踪影。
不管是赛科利还是地下城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庭慕的行踪。
与此同时,奎纳的伤势也在这几日得到了好转,祂终于从自愈导致的沉眠中苏醒过来。
祂休眠的地方,在地下城的一个洞穴中,就像是鸟类特意为自己筑的巢。
祂的身体仍然没有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不是人形也不是顶着猫头鹰脑袋的半人半鸟。
祂保持着巨鸟的形态,曲着脖子将头埋在羽毛中。身上有几片羽毛颜色暗淡,精神状况依然萎靡。
听到巢穴外的动静,奎纳才抬起头来。
“奎纳你还好吗?”余赦问。
“谢谢城主大人关心,今天老夫已经结束了休眠,接下来就能继续为城主大人效力了。”看到余赦来了,奎纳的精神状况顿时好了许多,但仍然能看出来这是祂强撑着的结果。
“你好好养伤,地下城暂时还没有需要你出马的事。”余赦安慰道。
“都是因为老夫,城主大人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奎纳眼圈一红,其中一只翅膀狠狠的挥到墙上,洞穴内激起一阵旋风,“您不该来找老夫的,是老夫拖累了您。”
“这不是你的错。”余赦说,“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生之神已经进入了圣翼城。”
“可是老夫明明已经成为了神级,却轻而易举地被祂捉住。”奎纳恨恨地说,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生之神在四千年前就成为了神级,更何况祂拥有光之神和死之神的神力。你只是得到了极炎之神残存的神力,这才晋升神级的,要如何战胜生之神。”余赦说,“你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打起精神早点恢复。”
“城主大人说得是。”奎纳巨大的脑袋点了点,“老夫争取早日好起来,手刃生之神报仇雪恨。”
余赦闻言,心想生之神早就被庭慕打伤,现在恐怕正苟延残喘,什么时候庭慕不高兴了,就直接将祂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
“城主大人,您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奎纳突然说。
“我有吗?”余赦一愣。
“您一来老夫就察觉到了。”奎纳说,“城主大人您在犹豫一件事,您正在需要做出抉择的端口。”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余赦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说,“没想其他的。”
“城主大人,老夫没有资格劝说您。但是老夫想说,无论城主大人做出什么选择,老夫都会支持你。”奎纳说,“所以您在选择的时候,一定要遵从内心。”
“内心……”余赦叹了口气。
“老夫年轻的时候固执己见,做出了违背本心的选择,以至于到现在都无法挽回。”奎纳说,“直到这次半死不活之时,才想明白老夫当初多么愚蠢。”
“城主大人,希望您将来某一天突然想起今日,不会像老夫一样后悔。”奎纳说完后,那双铜铃一样的眼睛多了几分神采。
“谢谢你,我会仔细思考你的话。”余赦话音刚落,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脏就像被短路的电流冲击过,胸膛处变得酥酥麻麻。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触摸那一块地方,只觉得指尖碰到的地方竟然滚烫。
自从他醒来,身体像得到了新生,比起受伤之前,它变得更加强壮,几乎刀枪不入,为什么突然间会产生这种感觉。
虽然余赦没有表现出来,但奎纳察觉出了他神情的变化。
“城主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余赦说,“大概今天站太久,累了。”
奎纳连忙仰起脖子催促余赦离开。
余赦不想继续在祂面前失态,于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在走出奎纳洞穴的那一瞬间,他的双腿一软膝盖跪在地上,一只手扒着山壁,一只手捂住心脏,脸色煞白如同宣纸,冷汗迅速地挂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黑暗中看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