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千绫被日下百合子的形容说得脸颊泛起红霞。她半捂着脸,说道:“没、没有的事。”
日下百合子摆摆手:“你当我眼瞎?我看得清清楚楚好不好?不过也是,除了牧山那种不要脸的混蛋,哪里有人敢对你和贵志君这样的高岭之花表白?要不,你要是也喜欢他,干脆就跟他说开?我以我未来的男朋友发誓,他要是不喜欢你,我就单身一辈子。”
“……”
夏目千绫从包间出来以后,给太宰治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里。得知太宰治在酒店门口等她,夏目千绫径直下楼。
果然,人来人往的门口,那道身影格外显眼。夏目千绫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太宰治。
日下百合子说的话那样信誓旦旦,夏目千绫迟疑地想道,真的要说开吗?如果他不喜欢她的话,会不会给太宰先生造成困扰呢?
“千绫酱在想什么?”太宰治牵过她的手,问道。
“一些很重要的事吧……大概。”夏目千绫说。
“有我重要吗?”太宰治状似不满道:“千绫酱在我身边,怎么能想比我还重要的事?”
没等夏目千绫说什么,他看看时间,说道:“还早,千绫酱陪我去海边走走?”
夏目千绫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莫名地就拒绝不了:“好。”
文学社的聚会活动从两点开始,经过那么一些事,现在已经差不多六点了。冬季的天色黑得早,路边的商店里已经亮起灯,道路边的霓虹灯也五光十色。深蓝色的天空中,星光稀疏,但明月皎皎,到海边时,更是显得清辉素洁。
遥远的海浪轻声吟唱,风吹拂起发丝,夏目千绫顺手理了理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笑起来。
太宰治好奇地看她:“有什么好笑的?我也想听!”
“我想到,以前上地理课时,老师告诉我们,如果一个男孩说晚上带你去海边吹海风,那他一定是在骗你,因为晚上海边吹的是陆风。”夏目千绫笑得眉眼弯弯,连太宰治风衣上的腰带被吹得卷在她手腕上都没发现。
太宰治顿时拍拍自己的心口,后怕地说道:“呜哇,幸好我刚刚没这样对千绫酱说,不然岂不是变成骗子了?”
“不会。我知道太宰先生不会骗我的。”夏目千绫说。
“那……要是我骗过呢?”太宰治慢慢问道。
“要是坦白得及时,态度够诚恳,也不是不能原谅?”
太宰治发出细微的叹息:“千绫酱真的好容易心软。”
“还好啦。真正原则性的问题,我绝对不会心软的。”夏目千绫无比肯定地说道。
“原则性的问题?比如说?”
“比如说,我的家人和朋友啊,还有我的啊之类的,这些都是不可触犯的领域。”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下鸢眸,应道:“明白了。”
两人安静地在海岸边行走。海浪一点一点地漫过沙滩,夏目千绫望着辽阔的海面,还有闪烁的灯塔,耳边仿佛又响起日下百合子的话。
她咬了咬唇,心情突然平静下来。夏目千绫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潺潺流淌的小溪,轻轻敲击着什么:“太宰先生……”
“嗯?”
太宰治在心底计算着时间,闻言侧首。女孩子精致的眉眼间笼上朦胧的霜色,琥珀色的凤眼里也含着一汪月华,波光粼粼。
“那个,你之前说,‘天空中常常没有星星,一片漆黑’,对吧?”
“你有没有想过,天空中即使没有星星,也不一定会是一片漆黑?”
“因为还有月亮,就像今晚这样。”
“——今晚的月色很美啊,太宰先生。”
“……”
这样猝不及防的话语,让太宰治的思维骤然迟滞,脑海都空白一片。
他倏忽间记起,那张在l’amour被夏目千绫填写过的问卷里。有一个问题是这样的:‘双方是谁先告白的?怎样告白?’
大概是因为本身填问卷时想不到她哥哥说所谓告白的话,夏目千绫填的是自己。而告白的话语,则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与此刻重合。
夏目千绫垂下眼睛,轻轻说道:“我那个世界的夏目漱石先生曾经在学生问他,怎样翻译英语中‘我爱你’时,他做出的回答,就是这样一句。”
“所以,我……喜欢你,太宰先生。”
“虽然如此,希望这种心情没有给太宰先生造成困扰——”
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夏目千绫落入一个怀抱。清透柔和的味道萦绕在她周围,她一怔,随后伸手,搭在太宰治的背上。
“千绫酱亲口说出的话,就不能再松开手哦。”
太宰治的每一个字节都软乎乎的,像是在撒娇。然而他却埋在她的颈窝里,蓬乱散漫的黑发遮住他眼底翻涌起的浓烈情绪。像幽深无光的海底,忽然透过一束月色,于是那些阴郁的、深沉的、无法见人的一切,都在夏目千绫看不到的地方,无所遁形。
“绝对,是不可以反悔的。”他弯了弯唇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