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沉默了一会儿,春风依依,岸上的人声渐沸,却驱不散一船寂静。
秋濯雪没再进行劝说,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看上去似乎有些忧愁烦恼。
越迷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他实在不明白,任由人生被指手画脚,还要忍气吞声的人明明是自己,他都已经耐着性子一一回答秋濯雪的问题了,秋濯雪到底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没什么。”秋濯雪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我说的话未免太多了一些,冒犯你了。”
秋濯雪管他,越迷津固然不快;可秋濯雪说得这么客气生疏,他却也同样不快。
过了一会儿,越迷津才别扭地重开话题:“夏日赏莲,冬日赏雪,一定要有人陪吗?”
“倒也不是。”秋濯雪哑然失笑,他又看了看越迷津,“只不过,你一个人总是孤孤单单的……如果赏景时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不也好得多吗?就像……就像……”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最终秋濯雪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与越迷津的问题,从不是误会,他当初的确是为了救风满楼才接近越迷津,在那群人里,只有越迷津最有可能战胜师浮萍。
倘若情况允许,秋濯雪本会在结识越迷津不久后如实说出自己的目的,却没料到之后种种情况发生得猝不及防,令人意想不到,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他原以为自己已能够体会越迷津的痛苦,直到经历了明月影的事,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只是“背叛”如此简单,还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彻彻底底地摧毁了越迷津对他人的信任。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慕容华的错,更不是越迷津的错,只是……只是有时候天意弄人而已。
因此任何讨好卖乖的话都再说不出来了。
“你还记得吗?”越迷津沉默片刻,又再开口,“当初你我面临绝境,寒夜凄冷,又历暴雨,万毒老人无法催动毒物,我却也受伤失温,正是万念俱灰之时,你与我说过一句话。”
“我记得。”当年之事,秋濯雪一直牵挂于心,柔声道,“我说,如果有人能再见第二日天光,为何不能是你我?”
越迷津点了点头,他缓缓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夏日赏莲,冬日赏雪,为何不能是你我。
秋濯雪一怔。
这个意思?这是……
秋濯雪猛然站起身,几乎从船头失足跌落下去,他稳住身心,望向坐着的越迷津,仍是难掩一脸喜色,对方正低着头,覆水剑横在膝头,不紧不慢地饮茶。
“还是说回徐青兰吧。”越迷津缓缓道,“你总不会无端端提起她吧。”
秋濯雪重新坐下,声音之中难掩欢喜:“好友见谅,秋某此刻心喜万分,这正事实在是无暇再想,还是稍待片刻再议。”
在越迷津的记忆里,从未见过秋濯雪如此失态的时候,就连他险些要死的时候,都能镇定自若地开着玩笑,让万毒老人恨得牙痒痒。他这会儿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将越迷津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上一般。
这让越迷津也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越迷津曾与杨青偶然谈过秋濯雪的事,他的阅历摆在这里,当然看得出来杨青言不由衷的话语之下显然是觉得这是一场骗局。
可是这骗局实在是困了他太久,太久了……
七年的囚笼,并未随万毒老人的死而消散,越迷津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破除。
无论是接近秋濯雪,还是远离秋濯雪,都不能让这种感觉变得更好,老道士曾告诉过他,遇到真正棘手的难题,不如放下,也许放下之后,就会好一些。
与秋濯雪同行多日,越迷津始终犹豫不定,直到此刻,他终于决定放下。
也许回到原点,他对秋濯雪的执着就会破除,这七年的囚笼也会自此消散。
只是越迷津不明白,他已经决定放下,为何心绪还在随着秋濯雪而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