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一地碎叶,火把燃烧声哔啵作响。
凄冷的夜色中人影幢幢,战场那边不时传来令人心惊的打骂声,是飞光殿在收拾残局,荒火的俘虏受了他们的虐待。
江白昼坐在马车里,听见帘外那道男声,不知为何,心头掠过一丝熟悉感。
老车夫立刻跃下车,他是个颇有智慧的老人,有古道热肠,胆小畏缩,也圆滑,这几种看似矛盾的特质融合在他一个人身上,丝毫不显奇怪,他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老车夫擦了把鬓边的冷汗,对那位“大人物”恭敬地道:“大人,老夫是阳城一名驿夫,车上是我的女儿、女婿和两个小娃,女婿得了急病,我们带他去埋星邑寻医,不巧、不巧碰上……您看……”
飞光殿的人个个铁石心肠,这位显然不例外。
黑衣的年轻男子听了这番话,面色没有一丝波动,摇曳的火光映出他的模样,那眼如深潭,面如寒冰,令人心生惧意。
老车夫老得腰背佝偻了,只能抬头仰视他,却也不敢仔细看,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一挥手,手下就听令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布帘。
凶气逼人的火把毫不客气地伸进车里,几乎燎着了帘布。孩子们吓了一跳,不敢出声,瑟瑟地往娘亲身后躲。
江白昼虽然稀里糊涂,看不明白这些人是在做什么,但知道自己应该听老车夫的话,别给人家添麻烦。他做出一副病恹恹的姿态靠在角落里,没力气抬头似的,一动不动地合眼装昏。
乱世疫病多,那手下不知他得了什么病,生怕他满身的病气传染给自己,看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另一旁是弱女子和小孩,更不足为惧,手下收了火把,回头道:“禀左使,车内确是一家四口。”
左使——也就是龙荧,盯着半敞的车帘,仿佛没听见这句禀报,兀自皱了下眉。
他有点烦躁,这烦躁来得莫名其妙,他只觉自己心口没缘由地开始震动,击鼓似的,一下快过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是因为“安神水”吗?
龙荧每次喝过那东西,身上就会有一些不大舒服的反应,但他早就习惯了,今天不知为何……
好半晌,龙荧终于回过神来,在场的人都看着他,等他示下。
龙荧面上看不出情绪,又扫了一眼马车。
车帘放下的时候,他隐约瞥见一片素白的衣摆,只匆匆一眼,莫名的熟悉让他愣了下神。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龙荧无视了这一“错觉”,近乎自厌地想,以后不能再加量了,药劲太大,眼前幻觉不断,他竟然有点分不清虚实了。
“让他们走吧。”龙荧意兴阑珊,转身离开。
手下闻言放行,只盯着老车夫,警告道:“今夜你们什么都没看见,懂不懂?”
老车夫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懂!懂!老夫嘴巴规矩得很!大人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飞光殿行事跋扈,三城百姓无人不知,传出去又能如何?
他们根本不把这一家老弱病残放在眼里,不过是几只路过的蚂蚁而已。
目送飞光殿的人走远,老车夫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才吐出去,还没来得及续上新的,那煞星似的“左使”突然去而复返——
“等等。”龙荧走回来几步,拿冷漠的眼神点了老车夫一下,“你是阳城的驿夫?”
老夫车不知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心里没底又不敢不点头:“大人有何吩咐?”
龙荧得到这句答复,似乎满意了,也不跟他解释,转头对手下说:“把他们带上,和荒火的暴徒一起押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