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早知道却瞒着我,怎么,怕我回头吗?”武溪春点着英扬的心口说:“你记着了,我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你以后若敢和哥儿姐儿过从甚密,不管有事没事,我只当作有,宁可误杀不可放过!”

“我真是娶了个好厉害的夫郎!”英扬抱起他往床上一扔,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在花烛的烛影下吻在一起... ...

武溪春三个月后就怀了身孕,安致远得知后许久都没缓过神来,他浑浑噩噩地在荒凉破败的永安伯府中四处乱走,忽然听见两个婆子在廊下说话。

“小少爷让那奸夫领走了,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

“哼,你是后来的,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你当那李青萝是什么好东西?从小就懂得用柔柔弱弱的模样狐媚男人,她做出这样的事真不稀奇!”

“那伯爷...不对,是安爷,是不是得另娶一房绵延子嗣啊?”

“诶呦,你别提这事了,我告诉你啊,再娶多少都没用!”

“什么意思?”

“老伯爷的赵夫人是妾抬的妻,她毒杀了当时的主母,也就是安爷的娘,她那样一个厉害人物,怎么会给自己留下祸患?她不敢真动年幼的安爷,却在他饮食里下了一种绝嗣的药——嫡长子不能绵延子嗣,继承伯府的自然是她儿子了!哪想到安爷也是个狠角色,多年后撺掇知情的仆人把赵夫人告上京兆尹,她被腰斩死在街市,安爷以为自己报了仇,却不知道身子早被她毁了,还怨自己的夫郎生不出儿子!”

安致远脑子里“嗡”的一声,听那婆子又道:“我以前是伺候张夫人的,在安爷与夫郎和离后听她说起,她一直也是知情的,只不过不说罢了。呸,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干净的,深宅大院里的腌臜事儿太多了,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儿,互相害来害去!娶那么多老婆生那么多儿子干啥呢?斗来斗去的,你看看如今这里多冷落...”

安致远已听不见那婆子又说了什么,恍惚中他听见一个少年轻软的嗓音:“你家的事也太乌七八糟了,我真想帮帮你,可是又没有办法... ...我赠你一个字吧?就...潜渊二字如何?潜龙于渊,有朝一日你定能一飞冲天,得到你应得的一切!”

继而有个老人的声音,“金麟岂是池中物,只应漂母识王孙。归荣便累封诰命,为报当时一饭恩。小孩儿,你命里有一贵人,你此生的荣辱兴亡皆系于此人一身,你若辜负了他,一生功业尽付东流...”

安致远这才悟透,原来他命里的贵人从来都不是给他一碟冷饭的李青萝,而是那个为他取字、扶助他于微末的武溪春。善游者溺、善骑者堕,精于算计的安致远最终也陷于重重圈套罗网之中,越是什么都想要,越是落得两手空空。

作者有话要说:  小武的故事告一段落!

第95章 一念之贪

“老李, 找我啥事?”张哥一脸宿醉的疲惫,拿起桌上的茶水往嘴里猛灌。

“你不在官署,又去哪儿鬼混了?”老李闻见他身上腻人的脂粉香气, 皱眉道:“咱们进京将近一年, 以前没吃过见过的差不多也玩了个遍,你也该收敛些,小心同僚参你一本沉迷酒色、不修军务。”

张哥一挥手道:“你可别提了,最近出了一桩事,让我心里好生难受!我手底下有个姓孙的千夫长, 他与他夫郎自小在村里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很是恩爱。进京后他得了个五品官,手里也有了俸禄赏银,胆也大了、心也花了, 瞒着他夫郎去青楼包了个花魁,闹到借钱欠债、夜不归宿。债主到他家去找他要钱,这事到底让他的夫郎知晓了,哪想到他那夫郎是个烈性的人,去青楼把他和那花魁捉奸在床后,一扭脖子竟投了河!小孙吓得赶紧下水去救,结果两个人都没上来!”

他以手握拳在额头上敲了几下,长叹了一声,“你说这是什么事儿?以前没钱, 两个人一起过着苦日子,恩爱美满、羡煞旁人, 怎么有了钱当了官,反倒闹到这样收场?我昨儿去花街找那花魁,本想问问她小孙的事, 可你猜怎么着?小孙才死了几天啊,那婊/子已经重新接了客,一滴眼泪也没为他掉,以前包她的钱、送她的东西一分也不肯拿出来,哪对小孙有什么真情?不过哄着他图钱罢了!我也看透了这些,所以才大醉了一场,真不值得、真不值得...”

老李闻言也是一阵唏嘘,人人都觉得钱权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殊不知有钱有势后守不住自己的本心,只会带来无穷的灾祸。诗里说得好“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村里的贫贱夫妻反而得以一世相守,随着钱权而来的诱惑伴随着危险,常让人以一念之贪、一时新鲜误入歧途,悔之晚矣。

“可见有钱、当官,不一定是好事...”老李回头向内室里喊了一声,“你出来吧,张哥已经来了!”

“谁啊?”张哥见屏风后晃出一个瘦小的人,他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多年不见的瘦猴儿!他突地站起身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带着肖华逃走了吗,怎么还敢回来!”

瘦猴儿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他见老李与张哥都是一身锦衣官袍,用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涨红着脸说:“兄弟们如今混得这样好,我只求你们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我一把,我当年是一时糊涂...若没离开营里,说不定现在也是三品的将军,我可真他妈后悔!”

瘦猴儿年纪轻轻,脸上已长满了皱纹,一副饱经风霜之色,这几年显然过得极不如意,张哥看着他道:“齐大将军一直在找你们,他可是恨毒了肖华,什么救命之恩都没用了,他的孩子死在肖华手上,夫郎也因此与他和离了,所以你们也别想再讲什么通融的恩情!”

“大将军恨的是肖华,又不是我!”瘦猴儿急急地说:“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他在牢里哭哭啼啼的求我救他,说是小齐恩将仇报,只有我才待他最好,我鬼迷心窍带他跑出京城、躲进偏远的村落里。他若肯跟我好好地过日子,我也就认了这辈子没有为官做宰的命,可他这个人早被养大了胃口,心比天高、命里下贱,岂能安分?”

瘦猴儿满脸厌恶地狠狠“呸”了一声,再看不出当年对肖华的讨好与热切,“自从你们进了京城,齐大将军名声大噪,他这心就又活络起来,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个诰命夫郎,见天的骂我没用——他倒忘了,我的前途是被谁毁了?!我的积蓄早就让他败光,一个月前我忽然发现他桌上有一瓶值上百两银子的玉容膏,我问他是从哪儿来的,他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我起了疑心跟了他几天,发觉他早就和村里的货郎勾搭上了,为了城里的脂粉钗环,不知给我戴了多久的绿帽子!”

老李与张哥同时“啊”了一声,这才知道为何瘦猴儿对肖华态度大变、 恨得牙痒,加之看见昔日的战友全都扶摇直上,更把身贫位贱的一腔怨气都算在肖华头上,因而越想越不上算、越琢磨越是憋屈。从爱之欲其生到恶之欲其死,舍了前程带着肖华逃出生天的瘦猴儿,现在却想亲手把他送回牢房,换取自己的功名仕途,世事的讽刺与吊诡真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我把那贱人绑来,向大将军负荆请罪,无论是凌迟还是砍头,只要贵君殿下出了气,我是二话没有,他早就该死,这几年都是赚的!你们说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能不能混个官儿做?”瘦猴儿灰暗的脸上冒出光来,“张哥,我刚听你说手下死了个五品武官,你看我行不行?你可给兄弟留着这位置啊...”

张哥愕然地看向老李,老李只得劝阻道:“瘦猴儿你别因为一时气愤做出后悔终生的事儿,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刚才老张说的事儿你也听见了,你当为官有钱是什么好事儿?以前你对肖华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你去吧,我们哥俩只当没见过你,绝不会和大将军提起半个字...”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瘦猴嚷道:“我以前有多喜欢他,如今就多恨他!他辜负了我的心、毁了我的前途,一心只想着攀高枝儿,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说得倒容易,要你们跟过去一样做个七品武官、或是回乡里种地,你们还愿意吗?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兄弟已经求到你们府上了,你们要还顾着以往的情谊,就帮我在大将军面前说几句好话,若根本不想帮我,又何必用这些淡话来搪塞?我也知道,我这个贱民不配和两位将军称兄道弟...”

张哥哪儿听得了这个,被他一激立刻拍着胸脯道:“好,我去帮你去和齐大将军说,他把寻找你们的事交给了我,这次也算给他一个交代!你把肖华带进京来,他犯的事是谋财害命,害的还是当朝贵君,见了官必然是活不成的,你可知道?”

“我当然知道 ,这贱人早就该死了!他若死在三年前,又岂会误了我的事?他就是个虚荣的贱货,他喜欢谁、谁喜欢他,都会倒霉!”瘦猴儿怨毒地转身而去,张哥与老李面面相觑,当年他们同在青州投军,不过都是最底层的大头兵,现而今四人的际遇却天差地别,怎不叫人感慨丛生、无限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