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没有违反你的律例。我不会让你难做,你安心。这么些年我在外面殚精竭虑,你以为我是为了住到大内,睡在你的龙床上?我在外面,自有我的逍遥。”
半晌的无言。
雷雨不停,朱从佑靠着廊边站,半边的袍子已然湿了。昏灯下,与干燥的那半边形成了不同的深浅。一阵凉意直往他心里钻。
他完全可以因为这些话,把面前这个人斩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舍不得。
他的杀伐果断呢?他的英明神武呢?
哪怕当年顾琅入诏狱半死不活,他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提剑逼宫。
是因为自己上了年岁?失去的东西太多,因而变得敏感起来么?虽然自己也没有活多少年,那颗心却不知不觉中变得苍老了。
他一切的高傲、果决在这个卑贱商贾面前,溃不成军。更讽刺的是,这人还只是个刚及冠不久的毛小子。
“冯卓瑜,不要这般跟我说话。”
朱从佑扯了扯前襟。
“我心好痛。”
冯美玉于他而言,简直像一杯烈酒,而他被迫的灌下这一杯,已然晕头转向了。
冯美玉眯着眼瞧他:“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待我。”
“我也想好好待你,可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有的东西,你似乎并不需要。”
冯美玉灼热的视线投过来,他逼问道:
“我要你那颗热烈的心,你能给吗?”
朱从佑不禁落拓笑了一声:“我竟不知,我还有这种东西?”
冯美玉颓然道:“这些时日里,我每次听到你与顾琅对话,我都好失落。你总叫他滚,言语中都很不顾及,这让我觉得他对你而言十分特别,而你对我永远是不咸不淡,小心翼翼……”
朱从佑莫名其妙道:“你是有什么疯病?一个‘滚’字也值得你艳羡?我是君他是臣,我敢那么对他,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他只能忍受。可我不敢这样对你。我小心翼翼,我怕你走,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我知道你若想走,我根本留不住!与任何人闲聊,我都从未如此谨慎过。”
“可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你还不够特别?”
朱从佑哽咽住了,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觉得狼狈无处遁形。
“你不去可不可以!我将要几个月见不到你。想到你几个月不在,我就吃不下饭。”
朱从佑还站在廊边,狂风将雨水都卷了进来,他形容狼狈,连鬓发也凌乱了。但他似乎已经都不在乎了。
冯美玉盯着那张脸,他想,他应该骄傲吗?
天子为他落泪了。
“你主动抱我一次,”冯美玉还是把语调轻下来,“就让你觉得如此丢脸,是吗?”
他不禁想到了初见时,那个一丝不苟的瘦削背影,想到他苦行僧一般的膳食。想到他大半天都只吃了一碗清粥。
狂风又起,当朝天子就在这风中,那么仓皇的朝他奔来,用力将他抱住了。
一片冰冷入怀,天子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浸透了。瘦削又单薄,仿佛他一松开手,这人就要被风刮走了。
冯美玉从没想过,原来天子是这般的。
“我好贫穷。没有金银,没有灯火,没有宫人,没有热烈的心脏,马上连你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