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怎么来了?”
这句话十分不得了。
顾琅暗自拆解着这句话。这里面暗暗的点出自己是一个当官的,但又没有点出官衔,也不是友人之间的亲昵,带着一些疏离。
他显然不想给院子里那人以压迫感,却又在着急的撇清与这位“顾老爷”的关系。
是这样吗?
这都是顾琅单方面的揣测。
他目光阴冷下来,不悦地看向沈成 旁边站着那人。
顾琅两眼就瞧出来了,这应当是个大商贾。
也是一身圆领袍,料子顾琅认得清楚,是福州织造的妆花缎,一般老百姓穿不起。腰间两条绶,坠着一块玉,足有巴掌大。一条金丝腰缕束着袍子
绶是青绶,腰革也只是黯淡的鎏着金。看得出来,他虽然不敢跟皇家冲撞颜色,却也十足煊赫了。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很高傲地说:“哟,京里来的大老爷?失迎。”随手一揖,不怎么恭敬,显然是见惯了权贵,“降临寒舍,有何贵干?”
这是个有见闻的人。
顾琅周身能显出身份的,也只有头上的冠。看似不起眼,上面却嵌着两颗珍珠,舶来贡品。这是朱从佑给他的。顾琅暗忖,这人能看出来这些,约是跟船出过海。
两人互相静默地打量着彼此,都没说话,架势却是剑拔弩张的。
顾琅往前稍踱两步,顿时散出一些官威:“不必拘礼,顾某来见子兰。”这称呼绝不能让给别人。他看向这个小公子:“如何称呼?”
“顾大人。鄙人冯美玉,小字卓瑜。大人请随意称呼。”
人如其名,一张光润无暇的年轻脸孔,江南一代才能养出这样的好皮相。
小字?大可不必说出来。
方才沈成 是那么叫了一声?这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顾琅把眼一眯,冷笑道:“冯公子。这是你的宅子?”
冯美玉毫不避讳:“好巧不巧,刚好置办在了衙门边上。方便子兰上衙,赠与他了。”
顾琅看向沈成 ,目光里带刺:“顾某还要去县衙吩咐事情,先行一步了。”说完就冷漠地往外走。
沈成 顾不上和冯美玉解释,赶紧追出去。
顾琅的马还在那里,未拴缰绳,温驯的站着。
他上马,同时想起了从前得到的消息里,有一句交代:
“又至十五,有俊朗公子迎主簿下衙,二人言笑晏晏。次日主簿告假送行。”
于是“言笑晏晏”与“次日告假”这八个字,开始在他心中无限的放大。仿佛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又取不出,兀自地较劲。
“顾琅,等等!不是你想的……”沈成 追到了三元巷口,挨着主街了。
前面一人一马驻在那里,还没有走。
顾琅在马背上神游,他想回头嘲讽一句什么,可转念间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不该和这么一个商贾计较。
先前过来的时候,他是抄近道从另一条偏街来的,这会儿放眼看过去,三元巷外的主街上一片安乐风光。微风中飘浮着一股羊汤味儿,老百姓们吃的热乎,大大咧咧的互相拍膀子、热络的聊着天,还有一些孩童在顽皮的互相追赶。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作为一个下到地方来的钦差巡按,顾琅应该为这种景象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