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顾大人客气。”传旨太监笑意盈盈,“顾府的二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他日在朝中,还要仰仗大人和二位公子。”

说罢,他微微福身,随即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旁的乌兰娴看向顾业潭,神情有些犹豫。

“老爷。”她轻声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当初毓王殿下要与渊儿结亲的时候,也没问过顾家一句好不好。”顾业潭平静地道,“若是能借此机会解了两人的婚约,并不算太晚。我择日就进宫。”

他看向乌兰娴,嘱咐道:“你最近也帮着相看一下,若是有合适的名门闺秀,多留意一下。”

乌兰娴迟疑了片刻,还是应下了。

心头最大的隐患即将解决,顾业潭也算松了一口气。

“对了。”他想起了什么,“渊儿呢?这两天没见他。”

乌兰娴摇了摇头。

顾业潭一怔,随即,皱起了眉。

赫连笙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几近傍晚。

日头已经落了山,自车窗边能看到天边隐约的晚霞。他坐在床上,平静地看了一会儿,房门就被轻轻地推了一下。

顾渊逆着光进来,看到他醒了,顿了一顿。

“晚饭厨房已经做好了。”他轻声道,“起来吃一点?”

赫连笙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我要进宫。”他轻声道,声音有些哑。

顾渊垂了眸。

屋内燃着赫连笙最喜欢的香,面容精致秀丽的少年坐在床上,只余一件单薄的内衫。

他的长发未束,长长地披在肩上,衬得一张脸愈发苍白沉静。

顾渊顿了一顿。

“你舅舅与隋西有联系,往梁楚派细作,已有了确凿证据。”他道,“夏猎之上狂妄事小,勾结外敌,意图威胁边境,圣上……忍不了的。”

“我知道。”赫连笙静静地道。

他当然知道。

赫连瑾开口的那个刹那,他就是知道独孤泽是昏了头,入了歧途。

无论北殷与梁楚有何矛盾,有数百年前的情谊在,皆到不了撕破脸的地步。

他其实知道近些年因为灾害和屡屡进犯的边境,北殷有些不堪重负,族内不满之声不少,只是他没想到,独孤泽会这么做。

勾结外敌,那就是以北殷和梁楚的百姓作筹码,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

这些他都知道。

他只是在想。

那么……

独孤雅呢?

“我母妃17岁嫁来梁楚。”他动了动唇,有些茫然,“他知道的,她在梁楚举目无亲,留在深宫就是因为他。”

“小的时候。”他轻声道,“她常跟我说想家,但是她回不去。”

“她虽然性情直接,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很善良,若是她知道舅舅会这么做,定然不会同意。”

“……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是北殷族的公主。”顾渊道。

赫连笙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很平静,并没有泪痕。他并没有为顾渊这句话感到意外。

顾渊抿紧了唇。

赫连笙很聪明,他从前就知道。无论是政事还是别的……

他不会,从来都只是因为他想让自己不会。

他说的话,那些未尽之意,其实赫连笙早就想通了。

少顷,赫连笙勾了勾唇。

“她是北殷的公主,我身上流着一半北殷的血。”他笑了笑,“所以,我和她就是最好的,掣肘和敲打北殷的‘人质’。”

“他不会真的对北殷出兵。因为北殷族也是他的子民。所以,我和我母妃派上了用场。是吗?”

“顾渊,你猜。”他轻轻地道,“当初我母妃独得盛宠……”

“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她呢?还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刚刚登基不久,朝野不稳,需要北殷的支持呢?”

还有……

他。

他早就知道,但凡有多余的选择,因为自己的北殷血统,必然没有争储的可能。

北殷太特殊了。

数百年前的情谊传到现在,早已变得稀薄。

剩下的,只有利益交换。

梁楚需要北殷镇守边关,需要北殷强力的支持。但同时,若是北殷太过强盛,又会成为随时可以反咬梁楚一口的狼。

梁楚需要北殷做家养的老虎,而不是孤狼。

他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

他的父皇呢?

午夜梦回,他是否也想过自己百年之后,自己这个儿子会不会威胁到他将来的继承人?

那些纵容和宠溺,是真的源于喜欢,还是……

刻意的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