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耳耳边是风掠过花枝的轻响,不远处的婚宴上,似是有人说了句什么,引发了满场的喧闹。

喧闹声传过来的刹那,顾渊手一顿,回过了神,放开了怀里的少年。

赫连笙倒是没赖着,只是在他的手松开的刹那,对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殿下要把我也丢湖里去么?”

少顷,顾渊开了口。

是一句冷冷的,带着些淡淡讥讽的话。

赫连笙身份尊贵,那一日隐瞒身份,想必本来就是要戏耍邹宏济一番。

何须他出手相救。

早知道……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抬起头,却看到了赫连笙愣怔的眼。

他蓦然惊醒,捏紧了掌心。

目睹弱小于危困而不出手相救,有违他读过的圣贤之书。

即便赫连笙行事荒唐,邹宏济调戏他,也是欺凌弱小的恶劣行径。

……他不该因为心中无处发泄的怒火,在这件事上迁怒赫连笙。

刚刚那句话,过了。

他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多解释一句,对方却已经回过了神。

再抬头,已经是浑不在意的一双眼。

“你又不是邹宏济。”赫连笙轻声道,“我们都成亲了,碰我一下怎么了。”

他大大方方地伸手,面上绽开了懒洋洋的笑容,“喏,你要碰,给你碰啊。”

顾渊:“……”

金尊玉贵的小皇子,一双手白皙秀气,上面一丝疤痕也无。

他的手上还戴着宝石串成的手链,月色下,五彩斑斓的宝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渊的母亲乌兰娴是名门之女。

顾家亦是书香世家。

即便是婚后,乌氏与顾业潭也是相敬如宾。

顾渊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接坦荡的人,一时之间,脑子里只有一个词:

……轻浮。

他闭了闭眼,不去看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不必了。”

“殿下若是醉了酒,便早些休息。”他顿了顿,低声道,“臣还得回席上招待宾客,便不打扰殿下了。”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受到过的良好教育让他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然而,赫连笙显然并不想遂他的心愿。

“这样啊。”他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渊忍无可忍,抬起了眼,冷声道:

“殿下。”

赫连笙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臣只是一介草民,臣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只跟臣有过一面之缘,就向圣上请旨赐婚。”

“皇恩浩荡,臣不敢辞。只是……”

他抬起头,看向了赫连笙,一字一句地道:“感情一事,自当你情我愿。臣不愿违背本心,还愿殿□□谅。”

这些话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他才恍然惊觉,这话有多么大胆。

即便圣上对七殿下没有那么宠爱,光凭这番话,面前的人也能治他的罪。

他抿紧了唇,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说这么多有的没的。”赫连笙懒洋洋地开了口,“不就是不想回来么?”

“知道了。”他道,“下次不用说这么多废话。”

说罢,他没有再看顾渊怔然的目光,转过身,朝着婚房走去。

丢人么?

挺丢的。

面前是幽幽跳动的喜烛,入目之处皆是大片喜庆的红色。

赫连笙撑着下巴,酒意昏沉地看了一会儿,在铺满了花生枣子的床上摸了粒红枣,塞进了嘴里。

……内务府果然是吃干饭的。

他想。

两个男人成亲,又生不出孩子,铺这一床东西,除了硌人,还能有什么用?

哦。

还能膈应他。

他面无表情地把枣子咽下去,看着满眼的艳色,又想起了刚刚顾渊说过的话。

其实赫连瑾出现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有预感。

这人虽然假仁假义,但是一般在这种能够看他不顺心的事情上,说的都是实话。

然后,顾渊就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做事虽然随心所欲,但也没有到逼良为娼的地步。

当初告诉老头儿,也只是让他去问一问,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以为……

顾渊能答应这桩婚事,至少不讨厌他。

想起刚刚对方隐忍至极的表情和说的那一番话,赫连笙都要气笑了。

他面无表情地吃完了枣子,又开始剥花生。

窗外树影婆娑,半开的窗将烛火吹得摇曳,不远处是隐隐的喧闹。

等到他把被面上摆着的干果都吃完,时间也接近亥时。

喧闹散尽,外面依旧杳无人声。

他抿了抿唇,想站起身,却硌到了腰间的玉笛。

他沉默了一瞬,叫来了外面的侍女。

“殿下。”

赫连笙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扔了。”

小侍女是刚调来府上的,面容看着俏生生的,不过十五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