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几乎是瞬间,一缕细细的血就从人的嘴角流了下来。

门口听的福子吓得一哆嗦,立刻就跪在了地上,觑着眼去看他师父。

桑桂却没有动。

这一巴掌下去,邹宏济刚刚胸口憋着的气终于通了不少。

他看着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倒在地上的人,蹲下身,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给脸不要是吧,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他轻声道,“我要是圣上,就先把你送到勾栏去被人轮一遍,也不白费你这张脸。”

他顿了顿:“我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我可提醒你,满朝上下,这会儿,也就我还乐意费这个心力保你,你想清楚了。”

这话他说得慢条斯理,语声里却藏着一丝急不可耐。

他的身后,福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却见桑桂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只是很快,连桑桂都怔了一下。

因为跌坐在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勾起了嘴角,示意邹宏济靠得近些。

他本就长得好,去了眼里尖锐的嘲讽,几乎生出了些许懒洋洋的媚。

这一下,差点没把邹宏济的魂勾走。

他几乎是瞬间就俯下身,凑近了人,然后……

听到了一句带着气音的话。

“当初没顺便把你那没用的物件儿切了喂狗,确实是我的错。”

邹宏济:“……”

“邹公子不可!”

桑桂看着他红着眼抄起旁边微点燃的烛台,心下一骇,就要去阻止。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尖锐的烛台底端就这样砸到了人身上,顷刻间,就是一声闷哼响起。

原本就跌坐着的人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

邹宏济还要砸第二下,这一回,终于被桑桂拦住了。

他像是才回过神,看着桑桂已经沉下的脸色,嗤笑了一声,将烛台丢到了一旁。

然后,他俯下身,轻轻地说了句“婊-子,你给我等着”,随即一甩袖,大步走出了屋子。

空气里一片死寂。

等到那大摇大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桑桂才回过了神,吐出了一口气。

他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福子会意,稳了下还在哆嗦的手,上前扶起了地上的人。

“七殿下。”

他颤着声道。

赫连笙十八岁出宫建府,先帝赐封号“毓”,取的是钟灵毓秀之意。

这么多年,宫里的宫女太监大多都是恭敬地称呼他一声“毓王殿下”。

只是眼下……

他被幽禁于此,封号虽然未被褫夺,但也无人敢再叫。

这声“七殿下”,倒是恍如隔世。

他嘴角勾了勾,被福子扶起来的工夫,因着身上下的软筋散和伤,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等到他重新费劲儿坐在椅子上,桑桂才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赫连笙看着他,勾了勾唇,轻声开了口:

“桑公公来得倒及时。”

语声带了些颤音。

是疼的。

“是圣上的意思。”桑桂恭敬垂首。

“是皇兄啊……”赫连笙轻笑一声,“看来皇兄,对我的事是真的很了解。”

他看着桑桂,一双猫似的异瞳眸光一闪,突然吃力地笑了笑,“桑公公知道,邹宏济为何要来此么?”

“……老奴不知。”桑桂道。

“因为……”赫连笙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歪了歪头,脸上的神情很狡黠,“四年前,他在秦水河边上调戏我,被我一脚踹进了河里,成了全京都的笑柄。”

桑桂沉默了一瞬,觉得这是那个花天酒地、风流成性的邹家公子能做得出来的事。

“桑公公。”

赫连笙叹了口气,突然叫了他一声。

桑桂抬头,看到了这位,哪怕在皇家也长得极好的小殿下,澄澈干净的眼睛。

“他让我等着。”他轻轻地道,“但是我不用等了,是不是?”

桑桂有些沉默地看着他,少顷,从袖口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到了桌上。

“圣上说。”他轻声道,“您不爱酒,也不爱苦,便选了简便些的法子,望您体谅。”

赫连笙顿了一顿,撑着额头,看向了那颗白色的药丸。

赫连瑾要杀他,赫连笙倒并不很意外。

他只是想笑。

他的那位好皇兄,端着个仁义儒雅的名声将他囚于此,忍到今天,已是仁至义尽。

可事到临头,还要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倒确实……

让人感到有些恶心。

他觉着恶心,便真扶着桌子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