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的丈夫,被礼部定了叫皇太夫。
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大秦,乃至这个世上,都叫人恍惚。从当年那场宫变到如今,这才多少年啊。
而如今,都有女帝,有皇太女,有皇太夫了。
礼部拟定了折子,将皇太夫需要戴的发冠,需要穿的衣裳,包括皇太女需要在初一十五去皇太夫那边用膳,睡觉,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小花看着一张张美男像着实觉得阿姐艳福不浅,她好奇问,“这么多人,你要几个啊?”
河洛淡淡的坐在窗户边看折子,今年岭南一带又开始大旱,实在是让人烦忧,这些选夫婿的小事情她是没心思看的。
小花嘿了一句,凑过去,拿了一张画像给河洛看,“这个笑得好欢快啊,这个不错。”
河洛看都没看,“你若是喜欢,那就赐予你婚约。”
小花赶紧放下,“我可不要,我现在都有阴影了。”
河洛依旧头也不抬,伸手从旁边的盘子里面摸了一块糕点往小花那边伸了伸,小花乖乖的过去将糕点咬住吃掉。
“有点甜了。”
她如此评价。
但糕点也堵不住她的嘴,吃完之后又问,“你总要选一个的吧?”
河洛终于被烦得不行,抬头摸了一把她的头,“礼部选上来的都差不多,这一批都是家世好的,选谁都行,到时候把人往我面前一带,让他们都走一圈,看谁顺眼就要哪个。”
河洛好生羡慕,她也想要这般的福气。回去就跟沈怀楠问,“我可以把京都的公子哥们都排起来遛一圈吗?”
沈怀楠吓住了,连忙给闺女说他跟折邵衣的恩爱日常,试图说明看脸一点也没用,到最后还是看他的深情。
“你得找到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
小花惊讶,“你对我的未来夫婿这般要高啊?”
沈怀楠一脸正经,“这还高吗?我就可以为你阿娘去死。”
小花哈了一句,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此违和了,她站起来就走,“你就是在给我炫耀你和阿娘恩爱嘛。”
但是世间人,能为了对方去死的又有多少呢?她去问阿姐,阿姐也摇头,“任何男人都不值得我去死,你也不准。”
小花当然点头,但是她也不能说阿爹傻。她道:“所以这才惹得人羡慕。”
沈怀楠却十分忧愁。皇太女要选皇太夫了,这又是一场较量。说句实在话,就算是现在女帝在打压世家,但是该选皇太夫的时候,还是要给女儿选一个世家。
这是历史缘由,不是一人妥协之过。
但是这样一来,沈怀楠就有些烦恼,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可以给皇太女送去的适龄小伙子。
倒不是说一定要给皇太女做正夫,做个侧夫也可以吧?
不过显然,他也是很明白河洛的,这丫头根本没想过要一个以上。她是准备要一个,生个孩子,这便定了。
于是后面的小弟们就需要安慰了。这些小弟们也好安慰,会说话的自然要捧着,不会说话的自顾自低头,不过还有可恨的,想着皇太女搭不上,搭上沈怀楠的女儿也好啊。
沈羲华可不比公主差。谁娶了她那才叫好。
沈怀楠是谁啊,老狐狸一个,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心思,他冷笑一声,收拾别人还要下套,收拾自家人连套麻袋也不要了,直接给人收拾出了京都。
十年内是别想回来了,去地方上为百姓做事去吧。
折邵衣听闻之后,还笑着道:“少年人心有所慕,这是好事。”
沈怀楠:“跟我混的,小小年岁爬上来,心黑着呢,难道还有好人么?”
这话一出,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不对劲,折邵衣却恍然一阵。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呢?说到急处,还觉得是个黑心人。
虽然也算不得白吧,但也没有坏嘛。
她觉得自己的良心也不好,但是她没有如此苛责自己。
三十多岁的人了,以为他彻底想明白了,谁知道还是有些想不开。她也没有说话,而是等到晚上的时候,才拿出一本史书看。
史书上记载的不尽然是名臣,还有奸臣。折邵衣指着一页书上说,“你瞧,这人屠城才说是奸臣,咱们好事做了那么多,还有人说咱们坏,真是坏。”
沈怀楠白日里说的话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见折邵衣看着书气闷,笑着道:“咱们自有咱们的豁达,不与他们计较,你如此高的悟性,该了悟的。”
折邵衣:“但是被人说坏,总是心里不高兴的。”
沈怀楠安慰,“人之常情嘛。”‘
然后道:“做人么,问心无愧就好了。”
他倒是安慰起她了。
不过折邵衣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她管着户部,银钱生得快,哪里用银子都不含糊,尤其是兵部和民生一事上。
而且她一直跟着女帝,算不上判主。沈怀楠其一的污点就是判主,先帝对他实在是不错,那时候跟着先帝一群的人对他十分不耻。
当时跟着先帝的忠臣死了一批,贬了一批,这些账都算在了沈怀楠的身上。
总有一个人要承受住怒火的。沈怀楠刚开始还挺烦那些忠臣们对他指手画脚骂畜生,后来就习惯了。
他活着,高官高禄,说不得以后还能封侯拜相,但是他们却已经失去了站在朝堂庙宇里面的资格。
没什么大不了的,史记都是由活着的人书写的,到时候他就要为自己正一正名声。
不过得知折邵衣竟然也有这般的隐忧,他也没有忽视,很是认真的跟姚黄打听了一番,问了她为什么夫人会有此忧愁。
姚黄:“……”
啊?
她摇头,“没听说啊。”
她道:“就算是外面骂,也是骂您呢。”
姚黄很是实诚,“夫人听见的时候,总要为您辩解一句。”
沈怀楠好奇,他倒是第一回得知还有辩解之事,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姚黄就笑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众人都没有跟您说罢了。”
这天,沈怀楠得知了他在邵衣嘴里的“形象”。
“舍不得踩死蚂蚁,杀鸡也怕,还会缝衣服做饭的好人”
他摸摸脸,很是贴切,形象。
沈怀楠觉得这个形象好啊,他就得按照这个去。要是做不到,那才是让邵衣失望啊,让世人觉得他跟传闻不符。
他问了这么一回话,也不让折邵衣知晓,叮嘱姚黄,“你定然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诉夫人我问你话了。”
姚黄笑着应下。沈怀楠赏给了她一片金叶子。
沈怀楠如今得以成为一个奸臣,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像是杀伐果断之语,便是对他最好的夸奖。
杀伐果断,便有一个杀字。不过自从知晓自家夫人在外面给他维持名誉之后,他也注意一些了。
邵衣对他多有期待,他也不能太拖后腿。
像是杀人,他会亲切的问候对方:“你想要上断头台还是想要一根绳子了结自己啊?”
都行,都好办。他这人心善的很,这点遗愿还是能够满足的。
就这么一次问话,他便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得到了“善良”的欢喜。其实做善事,还蛮好的。
他还注意不杀生。路上遇见的猫猫狗狗,都被他用亲切的眼神对待。就是遇上了蚂蚁,他也要绕道行走。
仿佛在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尊佛祖。折邵衣都惊讶了。她总觉得沈怀楠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当他微笑着开始养猫的时候,她总算明白过来了:他好装啊。
之前是装得理直气壮,如今的装,带点普度众生的模样,假模假样,但是他自己装得好高兴啊。
她捂住嘴巴笑——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般。这种事情就不该发生在他的身上,结果竟然还真能出现。
折邵衣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拒绝他的装。
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高兴就好。
倒是女帝有些受不了了。她把折邵衣叫过去,“沈怀楠如今是怎么了?现在大道理说起来一堆一堆,什么都说得冠冕堂皇。”
折邵衣老老实实的,“他自己玩得高兴就好了嘛,反正他是个好人。”
女帝扶额,“邵衣啊——你之前总出去说他连蚂蚁都不忍踩死,你看,如今他走路都绕着活着的走。”
有必要吗?现在走出去,他十足十的正人君子,之前那些像奸臣的戾气都没了。
没错,之前沈怀楠后面跟着一批小弟,跟世家打架打多,他再是正人君子,其实也有点山匪的气势在,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有私心的人。
正人君子也是有私心的嘛。结果现在,好嘛,直接仙风道骨了,一点私欲也没有的模样。
“我听说还养猫了?”女帝颇为不解。
“养猫做什么?”
折邵衣:“他喜欢,就让他养嘛,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自己的喜好,如今总算是有了,就让他去做嘛。”
女帝:“……”
她一言难尽,“邵衣啊,你还是劝劝他吧,做人做事,不可太……不可太不像自己。”
但是沈怀楠觉得自己这般挺好的。他跟人撸袖子干架的冲动没有了,给对方下套的时候更得心应手了。
他跟折邵衣道:“在京都城里,我不过是上朝下朝打口水仗,又不用像地方上一样去爬山涉岭,那我干嘛要在他们生气的时候跟他们一样生气啊。”
这句话有些绕,但是折邵衣仔细品味了一般之后,笑了,“你小心以后反噬啊。”
沈怀楠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现在就是暗搓搓下手,但是明面上仙风道骨的,你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一团棉花。
你发火,他温柔的笑,你要气得打人了,他还是温柔的浅浅笑,你生得又没有他好看,想要用同样的办法来反击他,还不得要领。
于是就更加恼火了。
折邵衣在朝堂上围观过他的几次著名“唇枪舌战”,发现他笑得越好,对方越是气恼。
后来跟他对骂的人就要先压抑住脾气了,不过沈怀楠有特殊的挑拨人发脾气的技巧。
最近女帝想要重新测量天下田地,沈怀楠自然是支持的那一方,他引经据典,常常跟人朝堂上就要开始辩论。
女帝有自己的考量,先纵容他们吵,最后开始打板子。但是这事情一直没有定下来,悬而未决,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沈怀楠每天吵架也很疲惫。他回来之后,就开始撸猫。折邵衣给他捏肩捶背,晚间还下厨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