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点头:“那就好。”
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从一位董事长变成真正的老人了,动作迟缓,嗓音粘滞。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贺峤不习惯看他这样,淡淡挪开视线。
“听说你跟邵扬还没有离婚?”
“还有些手续要办。”
“没有办妥手续就还是夫妻。”方永祥睁着老迈的双眼,目光黯淡又浑浊,“你下午如果方便,代我去看看他。”
贺峤心脏突兀地跳动数下,伸手拿过面前的一个纸杯,里面热水滚烫,“我还要回公司。”
“用不了太久,半个小时就够了。”
“伯父,我不明白……”
为什么?
握拐杖的十指紧了又紧,干枯的手背青筋交错,他用一种挫败的神情看着贺峤:“如果不是拿这个儿子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开口求你。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劝他。”
“他怎么了?”
“他,”方永祥顿了一下,嗓音忽然哽咽,“他要杀他大哥,要杀玉虹,要杀我!”
贺峤怵然抬眸。
“他一回家就说要杀了我们,家里的东西通通被他砸得稀巴烂。没办法,我只能把他关在房间里,又找人24小时看着他。”
难怪他今天没有出现,原来是连人身自由也失去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关着他?”
“不关着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让我报警抓自己的儿子?”方永祥眼角都渗出了泪,“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本来以为关几天就好了,谁知道他这两天连水都不肯喝。他这是、他这是在拿命威胁我!”拐杖杵得笃笃响。
这样下去当然不是办法,以方邵扬的性格他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贺峤悲哀地发现相处久了,自己居然真的有些了解他,真的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
从灵堂一路驱车赶到方家,他心里乱得很。没想好该不该劝、该怎么劝,只是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见这一面。
别墅还是那栋别墅,一切却已物是人非。路过花园时抬头看见熟悉的窗帘,他双眼像被刺痛一般紧紧闭上。就在分开前的那个情人节,他还曾经站在那里看方邵扬打过球,现在篮球场恐怕早已空置。
淡淡的苦涩从心底冒出来,贺峤站在原地,只觉得茫然,不知道站了多久才跟着送饭的佣人一起上楼。
铺着地板的楼梯吱呀轻响,到房间门口后佣人停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才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少爷,吃点东西吧。”
贺峤立在墙边,里面的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房中的情形。
“滚。”嘶哑狠厉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颤。
“好歹吃一点,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人是要生病的。”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响起。女佣人吓得尖叫出声,收拾半晌才从里面哆哆嗦嗦地退出来,手里端着一大托盘的碎碗碎碟子。
里面还有看守的人走动的声音。贺峤推门进去,目光越过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看到了那个坐在床边的背影。
“说了我不吃,让你滚听不懂?”
“我也滚,是吗?”
听到声音,他后背猛地一震,可是却没有立刻转过来,偌大的房间突然悄无声息。
走到床边看见他憔悴不堪的侧脸,干枯皲裂的嘴唇,遍布血痂和伤口的手背,贺峤的指尖轻轻战栗:“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