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十七)

世上修仙之众,男多女少,是而同性道侣并不少见,但其中大多都是在呈报师尊君长后,悄悄搬到一起就是,哪里敢大张旗鼓地拟办亲事,昭告天下?

然而徐行之加岳无尘,哪个都不是要颜面的人。

既然要办,就要大办,办得天下皆知最好。

婚事筹备,诸样事务无一不繁琐。问名、订盟、纳彩、纳币、请期、亲迎,每一环节都得细加琢磨,哪一样都疏漏不得。

岳无尘一扫往日懒散之态,成日里熬在青竹殿内,案头上摆的均是徐行之婚礼所需的各项安排,上到聘礼清单里要添什么内容,下到成婚那日廊上挂什么灯笼,他都要亲自过问。

岳溪云对师兄异常的热衷有些不解:“师兄,你定下宴上要饮何酒便是,事必躬亲,劳心劳力,何必呢?”

岳无尘核对着邀请名单,仔细地加以审阅批注:“行之无父无母,我多留些心是应该的。”

岳溪云哭笑不得:“山间俗事繁多,怎么不见您如此上心?”

岳无尘愣了一愣,慢吞吞地说:“……啊?不是有溪云在吗。”

岳溪云:“……”

岳溪云早被这位师兄磨得没了脾气。

二人从小同入师门,一起长大。岳溪云向来敬慕岳无尘,在他心目中,师兄合该是个沽酒一杯,醉卧桑田的世外之人,风陵山主的身份亦不能拘囿于他。因此岳溪云一力担当,把凡间俗务挡下,好让师兄安心地做他的酒中仙。

然而,徐行之来了,让师兄甘愿一脚踏入红尘世。

这样看来,一人克一人,一物降一物,倒真是亘古真言。

……罢罢罢,既然他高兴,就让他去研究他徒弟婚礼时该摆几桌宴吧。

一人欢喜一人忧。岳无尘一壶椒浆酒,一根朱砂笔,为徐行之的婚事其乐无穷地忙活着,但卅罗的心情近来却越来越差。

自从向岳无尘挑明了心意,两日之后,岳无尘便让卅罗迁出了青竹殿,为他另置了一座新殿。

山中诸人均未觉出有何不妥。

卅罗早不是当初被清静君领回山来的小孩子,和师父同居一殿,必有诸多不便。如今搬出来,清静君为他挑了离青竹殿极近的一间殿宇,这荣宠也并未减损分毫。

……唯有卅罗觉得不妥极了。

自己提出与他相好就有这么令他生厌?用得着把自己赶出门来吗?

搬进新殿后的第一晚,卅罗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孤枕难眠的滋味,合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终是忍无可忍,赤脚从床上滚下来,在房中洒了些清酒,又把被褥拖下地来,囫囵铺铺,一头倒下。

他愤愤不平地想,老子他妈怎么这么贱,有床不睡睡地板。

想着想着,气着气着,他竟成功睡着了。

然而后半夜,酒味散了,他就醒了。天上月色分了一半清辉入窗,更衬得床上光秃无物,没有匀称的呼吸和侧眠的身影,卅罗难受得烧心。

他烦躁地砸了砸被子。

娘的,姓岳的欺人太甚!

既然睡不下去,卅罗索性翻身坐起,披月而行,往青竹殿走去。

青竹殿内仍有烛光摇曳,殿门未关,卅罗放轻手脚推门而入,发现岳无尘竟伏在案上打盹,侧脸还压在竹卷上。

岳无尘这副无防无备的模样登时消去了卅罗心中大半虚火,卅罗缓步走近,合身揽住他的肩膀,打算将他抱上床去。

被人一碰,岳无尘便醒转过来,只是双目泛虚,长软睫毛困倦地垂着,懒洋洋下垂的眼角还泛着粉红色,最滑稽的是他脸上还印上了些朱砂迹,像只刚睡醒的白猫。

卅罗乐出了声来。他抓紧袖口给岳无尘擦脸,颇有兴味地哄他道:“别在这儿睡。我带你回床上去。”

岳无尘从迷睡中恍然苏醒,并不很能明白卅罗在说些什么,只直愣愣看着他,任他擦拭。

擦着擦着,卅罗只觉心火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