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经常会给方麒年送东西去,衣服,首饰,甚至帽子,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应该是商禄想让他穿戴的。
他和老刘也算不打不相识,有时候会留对方喝杯茶、下个棋,从他那边打听些商禄的事。
老刘嘴很紧,起先也不大说,后来一年年的时间久了,对他渐渐没了防心,加之可能觉得他和商禄关系不一般,也就一点点全说了。
原来商夫人……梅紫寻并非死于什么癌症,而是抑郁症自杀的。从第二个孩子出生起,她就抑郁缠身,痛苦不已,自杀过不止一次了。
“折腾了五年,整整五年,抑郁实在太可怕了。”老刘喝着热茶,无比唏嘘道。
在他口中,抑郁成了一只狰狞的庞然巨兽,擅长悄无声息地将人吞噬殆尽,会无差别向周围散播瘟疫病毒,是凡人难以抵挡的深渊恶魔。
“一般做妈的都不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吧?可抑郁症就是会让人变得这么可怕。夫人对这个小少爷,简直可以说恨之入骨啊。自己不亲近就算了,也不许旁人亲近,简直把孩子当仇人一样。商家大概只有芸柔小姐能在她面前说上几句话,劝一劝她了。”
听到这,方麒年好奇道:“商先生也不行吗?”
老刘观察着棋局,吃了方麒年一匹“马”,已是胜利在望。
“不行不行。她发起病来,恨不得先生也去死,说都是因为先生她才会没办法继续画画的。”老刘摇头道,“有一回还动了刀,幸好被我及时把刀夺下来了。先生就那么一动不动看着她,跟傻了一样。”
每每想起那日女人满含怨恨的嘶吼,老刘还是会觉得脊背发凉。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恨你!你去死,你给我去死!!”一声声如杜鹃啼血,要不是亲眼所见,老刘简直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曾经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主人。
“他不是傻了,他是觉得,就那么死了也行吧。”方麒年节节败退,已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拿出手机给老刘转了十块钱红包。
商禄视梅紫寻为神,但在她心里,作画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被他爱的神抛弃了,可不就心如死灰了吗?
“欸,你可别当着先生面乱说话,他不喜欢别人提这些。”老刘笑呵呵收了红包,不忘提点他两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的事啊,少掺和。”
方麒年撇撇嘴,颇为不以为意。
这些悲惨的往事让方麒年对商禄颇有了根本的改观,将商禄从一个凶恶的疯子,变成了一个可怜又悲惨的男人。
方麒年之后想来,这里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对一个危险的对象产生怜悯。
商禄要他做什么,他做就好了,他万不该叫这份只有金钱利益的关系染上别的色彩,不该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帮助商禄减轻痛苦。
年少气盛,加上养尊处优久了,逐渐积累的自以为是,让他心思活络,想着也许可以赋予自己这份见不得光的职业一些更正面的含义,比如……救赎。然后他就去做了。
他更殷勤地对待商禄,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演技扮演着“梅紫寻”这个角色。和对方一起讨论看过的书,为对方庆祝生日,给对方准备礼物,邀对方下棋……有时候一觉醒来,方麒年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方麒年,还是梅紫寻。
蜕去了少年的轮廓,二十一岁时,方麒年突然开始疯狂的长肉,脸也变得更为男性化。他不得不化更浓的妆掩盖自己不再小巧的下巴,用项链或者丝巾遮挡突出的喉结。
他穿不上以前的衣服,最大码的女装都塞得非常吃力,只好用自己尺寸在网上订做了几件旗袍。
他变得非常焦虑,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就算吃了,也会去洗手间吐出来。
而这时候,商芸柔找了过来。
那天他听到门外老刘的声音,以为他又来送东西,就去给他开门,结果门外除了老刘,还站着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女孩。
老刘一脸尴尬跟他介绍:“这是芸柔小姐。”
方麒年霎时脸都白了,很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惊慌无措感,脑海里已经飞速想到自己等会儿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要趁机拿哪几样东西一起走了。
他二十岁时商先生送他的那块表是一定要带走的,还有那条祖母绿的项链,那顶帽子,那本书……
可令他意外的是,商芸柔并没有跟小三似的对他,客客气气进屋里参观了圈,和他坐下聊了起来。
“我只是好奇想来看一看,没想到你是个男的。”
老刘已经完成了带路的使命,下去楼下车里待命,商芸柔喝着方麒年给她倒的红茶,说话声音轻柔又得体,一看就是个家教良好的大小姐。
“我和商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方麒年试图解释,商芸柔无论听到什么都对他报以微笑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妥的言语,但方麒年知道,她压根不信。
这让方麒年有些挫败。
商芸柔聊得话题十分随意,没什么重点,突然就聊到了方麒年的体型。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方麒年摸摸自己的脸,看了眼对方细痩的腰肢,干笑道:“也不好吃太多,吃多了……不消化。”
再吃多点,他可就不像商夫人了,一个不像正主的替身,商禄要来做什么?摆着当吉祥物吗?
“能有个人陪陪爸爸,替他解解闷也挺好。”商芸柔坐了一会儿,大概十来分钟也就走了。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想知道自己父亲在外头藏着什么人才来看一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