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偶尔扫到他的眼神不再有温度,就像在看一件无用了的器具,与昨天还将残破器具视若珍宝的目光天差地别。
改变刚开始,红发男孩还无法理解变化的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得了病,好像病得很严重,爸爸妈妈从医院回来就在为他得病的事情吵架,吵得连饭都不吃了,谁都没空来关心他,跟他说一句安抚的话。
那时,男孩打小被宠出来的脾气还没被残酷的现实磨光,他被家人无视得太彻底,迷茫又委屈,一气之下就跑出了家门。
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冬夜。
路上的雪积得还不算厚,只堪堪没过鞋面,街头空荡荡的,路灯照到一道跑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气的小小身影,他跑过的地方,在白茫茫间留下了一个个凌乱的脚印。
男孩穿着最厚的羽绒服,然而单薄的小身板穿再厚也扛不住刺骨的冷,冻得通红的两只小手努力揣进袖子里,每挪一步便微不可见地哆嗦一下,远远看去,就像一颗微微晃动的雪团子。
在雪地里分外惹眼的红发被羽绒服帽子扣住,他大半张脸都缩在帽下的阴影里,仍被寒风吹得僵硬,面颊蒙上不自然的红,要掉不掉的泪水挤在眼眶边,他绯红的猫儿眼一时更像兔子,然而却比兔子倔强得多。
男孩实在跑不动了也不停,就要不停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要躲去哪儿,潜意识里回避了危险的角落,就在不知不觉间找到了学校。
小学校门早就锁上了,过年期间也没人在校门口值班,男孩四望下来,默默爬上了门外的小花坛,抱着腿坐下,头顶有一棵大树伸展枝叶,挡住还在飘落的雪。
这个位置很显眼。
是的,只要找到学校门口来,借着路灯的橘光,一眼就能看到缩在花坛边缘那一团带雪的小影子。
红发男孩想要父母来找他,又怕他们找不到,所以乖乖地等在这里。
只要他们来找他,一定能找到的。如果是以前,他们一定会来找他的。
但,没有人找来。
红发男孩等到了天亮,雪停,路上逐渐有了行人。
把没了知觉的小脸埋在膝头,默默等待的这一晚,他意外地没有睡着,雪压在头顶和后背,渐渐浸湿了羽绒服。
这时,懵懂的红发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颇为艰难地站起身,迈开踉踉的步子,自己回家了。
家里的父母并没有发现他昨晚出去了一趟,今早才回来,只知道他躺在床上突然发起了高烧,差点没活到18岁就提前死掉。这次的变故让他们爆发了更猛烈的争吵,直接导致了后来无比干脆的分道扬镳。
——所以说,“代价”的确很会挑,选出来的都是这些无聊的、负面情绪却最是充足的记忆。
回到现实之前,红发男人还在灰白色的回忆中品味着,已经离如今的自己格外遥远的“迷惘无助”。
年幼的自己,发自内心希望有人能找到自己,拉着自己的手,从寒冷的冬夜里带离。
很无奈,但出于代价,他不得不暂时性变回了那个弱小不堪的自己,蜷缩在花坛的角落,自己身上和四周都是沉重冰冷的积雪。
有钻石雕饰成的脆弱火种在,不用担心被冻死,这点遭到强迫植入的不适,也在忍受的范围范围内。
不是真正的本意,只不过是被记忆中携带的执念影响了。
但……
还是,很想,很想被人找到。
——就这样,一个傻白甜的声音擅自闯入进来。
‘哎?哎!小弟弟,你怎么了啊?是迷路了吗?你那边在下雪哦,只穿这么一点,会冻坏的!’
黑发男孩瞪大了眼,隔着冬与夏的边界探头探脑,冲埋头不动的红发男孩跟前惊慌地大叫。
似乎想要从自己身上扒一件衣服下来递过去,可他穿着短袖短裤,手里还拎着一根捕虫网,完完全全是带着夏天的配置,一步跨越到了冬天,两边的季节和环境都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