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济弯腰:“贾先生回来了,才刚甄老爷叫人递了口信过来,叫您得了空往府里走一遭。”
贾雨村不免心里有些异样。
从前他路过门房,这门子都不带正眼看自己的,如今竟也学会俯首帖耳了。
只是这种感觉一瞬即逝,他仍旧笑道:“多谢告知,我等会便去。”
他自去收拾洗漱。
石济便晃晃悠悠回了门房,他同伴见他进来就笑:“半个月前我还说那是未来的进士老爷,叫你殷勤些,只你嫌弃他仍是个贫穷出身,不肯奉承,如今可好,走地鸡也成了凤凰了,再想奉承可就晚了。”
石济白他一眼:“神仙还有看走眼的时候呢,谁能料到他忽的就傍上了林家?”
他同伴笑笑不出声。
石济又说:“说来林县令近来那案子实在叫人瞩目,我听说本来那原告妇人公堂之上扇了自己丈夫三个嘴巴子,还闹着要休夫,啧啧,如此彪悍的娘子,也不知他丈夫怎么吃得消。”
“彪悍又怎么的,如今不是又哑火了么?听说又改主意不合离了,谁知道什么情况呢?”石济挤眉弄眼,“想是夫妻两个闹脾气,只叫人哄一哄罢?”
他同伴也笑了:“要我说你这都是剃了头的沙弥了,怎的还这么六根不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贾雨村收拾出来便听见他们俩在聊这些,顿时皱了眉,只是他也懒得管,想管也管不着,干脆装作没听见了,扭头朝着甄家去。
从封夫人和秦婉合伙开了鲜花铺子,甄士隐的日子过得越发飘逸了,镇日里理直气壮地看护他那些花花草草。
只偶尔看看书,往外头交友。
家人来报贾雨村来了,他便放下手里的剪子迎出去:“雨村兄!”
贾雨村拱手:“不知老先生有何事?”
甄士隐便携他坐下:“才刚午睡了片刻,竟飘飘然不知到了何处,似乎梦见一僧一道,醒来竟忘了大半,心内想着雨村兄博学多才,想必对这些有些许见解?”
贾雨村“哦”了一声:“不知老先生梦见那一僧一道说了些什么?可还记得一二?”
甄士隐便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梦里的事儿并不十分记得,倒是有一副对联记得颇为清楚,说的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不知作何解读。”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贾雨村沉思。“这听着既有佛家的诸行无常之理,又有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在……老先生既已经忘了梦境,又何苦去探寻呢?需知梦境为假啊。”
甄士隐便一叹:“是我着想了,只是这梦做完醒来叫我心头猛跳,竟有些不祥之感,故而才想听听先生的见解罢了。”
俩人又聊了几句,碰巧儿娇杏带着英莲回来,甄士隐便将英莲搂在怀里:“先前我也想聘先生做西席,只是一直说不出口,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叫先生教了我家英莲。”
贾雨村便说:“女学生很有天赋,若果真好好叫个先生教书,往后也能搏个才女的名头。”
说话间,他就抬眼看见娇杏目光落在他身上,顿时心内一喜。
他并不知道,自从茵梦来了,娇杏便与她走得近了,不免听说了王举人如何如何,她心里对这样的读书人的印象便差些,连带着害怕起和男人接触。
心里想着前些时候夫人和自己说的话——说她年纪也大了,再过一二年也能放出去了,叫她爹娘看看是配个什么样的人好。
她起初还期待过,谁知道听了茵梦的经历,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怕自己遇人不淑,连带着往后的孩子都受磋磨。
贾雨村看她的时候她也瞧见了,只是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只当他是头一次见好奇,她有些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便撇开了目光。
贾雨村还以为她是害羞不敢看自己,不免心中得意——自己还未曾有功名,便有这样的红袖佳人倾心,岂不美哉?
他又怕甄士隐看出什么打趣他,只悄悄把心思藏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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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押后再审的合离案子又被摆在了林风起的案头。
起先谭氏只报了拐卖案,这中间牵扯出来的卖女儿一事就没跟着判了,如今林家放出消息,说是谭氏的女儿找着了,这案子便能重新开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