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对于大部分南方城市而言暑气未消,甚至还有秋老虎正在肆虐,但对于位于辽东半岛上的驻扎兵士而言,已经到了秋风起战鼓擂之时了。
辽东都指挥使司目前是位于大明防线最前端的卫所,由洪武年老将马云、叶旺在此地执掌军事。
作为奋战在边境第一线的卫所官兵,在察觉秋意到来之时,大家都绷紧了皮,巡逻时候更是恨不得长四个眼睛,随时警惕着可能南下劫掠的北元势力。
秋季是南方的收获季节,但对于北地而言却是草木枯黄、欠收时节的开始,从秋凉之日始,牲畜就会开始因为草料的缺失容易掉膘。
草料的不丰也意味着牲畜们的哺乳期结束,而对于以奶制品为主食的牧民们来说,牲畜停奶之日就是他们消耗往日储藏下存粮的开始。
然而,游牧民族的生活特性,注定了他们的存粮不会太多。而这种时候除了抓紧时间赶着牲口们赶去过冬地外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遇到隆冬提前来临,那么巨大的经济损失更会压得人喘不过气,在活下去为驱动之下,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牧民会立刻以部落和亲缘为团体,提起切割兽皮的小刀,走上了掠夺之路。
男人全部杀掉,女人可以做生育工具,小孩是未来的储备力量,牛羊财务都是个人资产,抢劫是解决当下困境的最好方法。
每年冬天都会有小部落和小家族消失在雪色之中,他们或是被侵吞,或是也加入了抢劫的队伍。
等到劫掠者们因为利益集聚到了一定规模,他们必然会朝着南边的农耕民族动手,这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持续了千百年的孽缘。
不过对于如今的大明来说,他们和以往那些一看到冬天就头疼的边军不同,这儿的卫所官兵可是非常欢迎这些北方的泥鳅们南下。
如今的局面可是游牧民族在躲着大明的官兵走,在大草原上想要寻找这些小股骑兵的难度绝不亚于在一头大象身上找虱子。
卫所的官兵们还巴不得这些活靶子快些过来好方便他们去掏对方老巢呢。
就在辽东卫所上下秣马厉兵随时准备着的时候,当地的都指挥接到了从应天府传来的旨意。
叶旺等人原先以为那是和往年一样,叮嘱他们小心谨慎筹备军务的旨意,万万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个消息。
大明有意打算重开互市,而且这次交易的物品中还增添了煤炭和矿产一项。
叶旺不由皱眉,有些看不懂得歪了歪头,在这个时间?交易煤炭和矿产?这消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真的,难道是翰林院那帮子书呆子终于笨到连圣旨都会抄错了?
草原上什么时候有煤炭这东西了?
在他的印象里,北边的草地除了一年中可以放牧半年的草场之外就没别的好东西了,在以农田为重要资产的明人看来,说穷得叮当作响都是客气。
至于煤炭,据他所知,北方的游牧除了些贵族阶级的能够在劫掠时获得取暖的炭火外,大部分牧民都是烧牛粪取暖。
如果当地当真有煤矿,也不至于落到这番境地吧?
“说是因为他们挖不来。”马云嘀咕道,他将上头发下来的文书往桌案上一放,怎么想怎么不得劲:“上头还送了一叠子图纸过来,我看着上头说是挖地的,……咋地,这是要我们把东西造出来帮他们挖?还是要去教授他们挖掘技巧?”
“那关键我也不会啊!而且这时候,谁有空去搞这个。”叶旺也跟着蹙眉,“再说了,我们去教?我们敢教,他们敢学吗?还有,要咋去?扛着刀过去?”
这也太不友好了吧,一看就搞事意味十足,但是如果不扛刀,不就变成了去给元军送人头了。
“倒也不必如此。”时任金州卫指挥同知的韦富曾经担任过江西袁州卫指挥同知,心思比起这些在边关久了,就连脑子里也长了肌肉的军汉要灵活一些。
他沉吟片刻,提了个建议:“属下曾经听闻一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想必消息这东西也是一个道理,你开诚布公交给他的,他未必相信,但自己偷来的,一定会信个八-九成。”
这说的粗糙,但细细想来,的确是这个道理。
叶旺和马云相视一眼,顿时生出了点兴致:“你小子头脑一贯聪明,快说说,你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把这图纸偷走?”
“回总戎,是,”韦富点点头,补充道:“此还是一石二鸟之策,一方面我们可以将东西送出去,另一方面,我们恰巧也能看看城中有没有不老实的人。”
他这话一出口,现场顿时陷入了寂静。
驻守在此的辽东指挥使司主要防御的敌人是残元朝廷继元梁王之后的最大实力——开元王纳哈出。
自元顺帝北逃之后,纳哈出以及他所拥有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成了大明最大也是最近的威胁,洪武八年,相持已久的两方打了一仗,以纳哈出惨败告终。
不过游牧民族最麻烦的地方不是在于打不赢他们,而是这群人他-妈的逃起来太不要脸。
这些蒙古人骑着的压根不像是马,而是一个个抹了油的鞋子,一旦露出了点颓势说走就走,一点都不讲尊严。
偏偏作为守军的明军多为步兵,追击时候反应速度确实不如他们快。加上防守部队也要防止对方是虚晃一-枪,要更谨慎一点,每次都被这群王八羔子给溜走,难以斩草除根。
纳哈出就是如此,彼时双方对垒,战了个日月无光,作为指挥官的两人更是杀红了眼,硬是将军刀都砍得卷了刃,正酣畅淋漓得想要找纳哈出互砍,结果就发现纳哈出居然带着自己的亲卫悄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