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依旧是先沐浴更衣,他一向不让人近身侍候,胳膊上的伤原就没流多少血,缠的棉布被他随手扔进火炉,洗个澡换身衣服,谁也不知道他受过伤。
收拾好了回屋,却见惜春正坐在外间喝茶,见他进来,起身替他披上衣裳,道:“我知道你不怕冷,可这大雪天,也不能穿的这么单薄——别年轻时图一时爽快,老来受累。”
又问道:“我见你今儿又提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玩笑道:“是出了事,却是好事,皇上调了我去御前值守,还为我赐了字,日后你该叫我逸之了……安逸的逸。”
惜春听了,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道:“这些都是虚的,咱们家又不图你飞黄腾达,你在宫里,凡事莫要强出头,平安为要。我在那地方待了五六年,见得多了,越是眼前风光的,越是折的快。”
贾玩点头应了,入座。
他养的那只小野猫,原在火炉旁歪着,见贾玩坐下,懒洋洋的踱了过来,跳到他膝上,舒服的盘成一团。
说来也怪,这猫儿虽是贾玩带回来的,但日常都是玉盏在照顾,替它喂食洗澡梳毛,偏它只黏贾玩一个,只要贾玩回来,就不离左右。
惜春见贾玩揪着猫耳朵逗那小东西翻身抓他,不由摇头失笑,道:“先前不是说卖个庄子吗,有好几家来问消息,我知道你懒得管这些,就自己做了主,将黑山的庄子卖了出去,得了三十来万两银子,现已送了大半去那边府里修园子,下剩的留着过年。
“园子一修,咱们府里地方小了大半,这样也好,正好用的人也少,前儿裁撤的那些,也不用再添了。
“我略算了算,虽然少了个庄子的出息,但开销少的更多,倒不似往年入不敷出的光景……只是西府那边的情形却令人担忧,银子海一样的花出去,家里那些主子,却依旧只顾讲究排场,前儿琏二嫂子还同我叫苦来着,说再这么下去,不等园子修好,就该当东西了。
“玄真观那边,原按父亲在的时候的例供给着,那人却寻了由子,一趟趟的让人来要钱,我能应的都应了,他却变本加厉起来,我一气之下将人打了出去,他便开始找蓉哥儿的麻烦……蓉哥儿在我面前,都哭了好几回了。”
贾玩逗着猫儿,惜春抱着手炉,不紧不慢的说些家常,原本略觉清冷的屋子,也渐渐温暖起来。
惜春话音一转,道:“今儿那边府里二太太,叫我过去说话了。”
贾玩将小肥猫一遍遍翻的肚皮朝上,再看它气急败坏的翻回来,笑道:“说什么?”
惜春道:“先说起元春姐姐。
“今儿不是腊月初六吗,二太太一早便进宫探视,大约和大姐姐提到了你,回来同我说,你们两个现都在宫中,该相互照应才是,闲了就多走动走动。
“又说大姐姐在陛下面前,就时常替你说好话,让你凡事也想着她些——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你能进宫做侍卫,倒是大姐姐的功劳……既如此,怎不叫了宝玉去?
“我气不过,当时便顶了回去,说在宫里当差的,别说是侍卫,便是宫女太监,也各有职司,哪敢随意走动?且莫说大姐姐只是嫔妃,便是皇后娘娘要见她的亲兄弟,一样是按规矩递了牌子请见,断没有闲了多走动的说法。
“至于说好话就更要不得了,大姐姐服侍好了陛下,该有的恩赏自然会有,宫里不知道多少娘娘,就是一时忘形,说了不知进退的话,才惹得陛下生厌呢。
“二太太听了,脸色很不好看,又笑说她不懂这些,然后便提起林姐姐。”
贾玩皱眉,连猫也不逗了,道:“林姐姐远在江南,又怎么招她了?”
惜春道:“二太太今儿,可是好生夸了林姐姐一回呢,又说林姑父如何如何的好。拐弯抹角的说,林姑父待你这般亲近,怕是存了亲上加亲的念头,只是这种事女方不好先开口,偏我们这边府里,也没个能当家做主的长辈,说愿意受累替你操一回心,派人去问个信儿……”
贾玩简直无语:这是用他来围魏救赵呢!
就为了这点事儿,已然死了个金钏儿还不够,竟还要折腾,她以为她家的宝玉,是那金银元宝,人人都争着抢着要不成?
就他如今这文不成武不就,日日在内帷厮混的模样,师傅会看得上他?犯得着跟防贼似得防着那边?
只听惜春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推说父亲如今去了才不到一年,实不便说这个……不过细想想,若林姐姐能嫁过来,实在再好不过,毕竟……”
“别!千万别!”贾玩吓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道:“林姐姐在我心里,同姐姐你没什么两样儿,以后再别提这话了。”
惜春道:“便是你没这个意思,保不住林姑父……”
贾玩打断道:“师傅若有这个意思,一早便同我说了,绝不会掖着藏着,姐姐你千万别想岔了,我便是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也绝不可能娶林姐姐。”
便是黛玉再好,亲情变爱情这种事,他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惜春觉得好生遗憾,见贾玩态度坚决,也不好多劝,玉盏适时进门,道:“爷,方才二门外递了这个进来,说是指明给爷的,却留下东西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爷,这个是药么?怎么好端端的送了这个来?”
贾玩接过玉盏手里的玉瓶,打开嗅了一口,笑道:“是上好的伤药,我一个同僚,家里的祖传秘方,说刚制好了一批,给我们一人匀一瓶,不想这就送来了。先收着吧,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