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周遭人都不知道温梨笙与谢潇南说话的内容,只是看到她笑眯眯的与世子爷攀谈,且世子爷还有回应,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殿内的议论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温梨笙没注意那些,只是小声说:“世子爷,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呢,此非君子所为。”

谢潇南往后一靠姿势有些随意:“那你何不管好你这张嘴。”

“我嘴巴欠是天生的,你偷听也是天生的吗?”温梨笙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嘴欠,认真的反问。

谢潇南轻动,发丝微微晃了一下,那股子微弱的甜香又传来,只听他说:“我天生喜欢打人,尤其是那种天生嘴欠的人,一拳就能打得哭上三日三夜。”

温梨笙默默闭上嘴。

殿内所有人落座,半刻钟之后,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男子持著书卷缓缓入殿。他看起来也很是年轻,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走路时腰背挺直脚步轻缓,带着微微的笑容。

虽相貌看起来普通寻常,但有着状元的身份加持,他就是与路边的书生大不一样。

温梨笙却在看到他后惊讶的瞪着眼睛,竟是她认识的人。

此人名唤游宗,字子业。

前世谢潇南进城之后,杀尽孙家人,血流得到处都是,下人们整天都在清扫,所以他们一同住在一个庭院之中。温梨笙那段时间提心吊胆,生怕脖子上悬的刀落下,所以晚上睡不好。

但有个人一大早就会站在院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铸剑,烧得灼热的红刃泡在水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一连好几日她都没睡好。

那个打铁铸剑的人,正是面前这个持著书卷笑得温和的新科状元。

回想起前世,游宗曾与她闲聊:“温郡守数年之前自沂关郡考去奚京,不曾落榜一口气高中状元,不知令多少学子钦慕啊,若有幸能遇见,还请温姑娘能帮我引荐一下。”

她当时纳闷的很,心想你一个打铁的钦慕一个读书人干嘛?帮你引荐什么?引荐你起得早,还是你打铁的声音贼响?

如今却才想明白,这人他娘的也是个状元啊?!

可真行啊,谢潇南。

竟然能把一个文质彬彬的状元变成面容黝黑胡茬满脸的打铁汉子。

他走到众人面前,将书卷放在桌上轻声道:“诸位久等,昨日细说了三礼之中的《周礼》,今日就细细讲一下《仪礼》这些年主考的内容。”

温梨笙勉强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疼的很,浑身跟起了疹子似的西扭扭东扭扭,怎么也坐不住了,她便又去招惹谢潇南。

“世子爷,前几日跟您说的事,您考虑过了吗?”她凑过去小声说。

谢潇南一时没应声,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什么事?

温梨笙的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说话,叭叭个不停,她说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凡她能安静一会儿,整个世界都会清静很多。

温梨笙见他不说话,就提醒道:“就是那日我说要带着我的一票小弟归顺您的事啊,虽说我手底下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能打抗揍的,办事也利索,且日常混迹于市井之间,消息最灵通啦。”

谢潇南不置可否,只是问:“个个都像你这般话多吗?”

“那倒不是。”温梨笙的语气有些骄傲:“这是我独有的优势。”

她就刚说完,前方在授课的游宗便突然开口道,“那个身着桃花色衣裙的姑娘,还请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温梨笙听到了,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穿的正是桃花色,啊了一声抬头,就看到游宗微笑的看她。

霎时间殿内的所有人同时扭头,将目光投向温梨笙。

她有些怯怯的站起来,手指搭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与谢潇南的肩膀仅有一拳之隔:“夫子方才问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还没问呢。”游宗弯眸笑了笑。

温梨笙尴尬道:“夫子请问。”

“仪礼之中的燕礼是在什么地方举行的?”他问。

温梨笙直接当场一个大傻眼,表情也呆滞了,眼神也木了:“什么?”

且不说平日里上课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更何况长宁的文学课进度本就慢,压根就没讲什么仪礼方面的学识,她自是半点不会。

这样的反应引起窸窸窣窣的小笑声,施冉便抓着这机会,想出一口气:“夫子有所不知,温小姐志不在文,进书院也不过想多识几个字罢了。”

笑声一下子大了许多,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他们长宁的人,贯是如此。”

殿内一时间哄闹起来,长宁与千山积怨多年,自是处处争锋相对,场面有些不可控。

温梨笙却不在意这些,她弯着腰,继续去烦谢潇南:“世子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谢潇南目视前方,像没听见似的。

温梨笙真想问一句:你聋了?

游宗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手持书卷颇是无奈的站着。

正在这时,众座位的后方传来温浦长的声音:“游少卿见笑,我这女儿自幼不喜读书,对书院所授内容都一知半解,你方才的问题她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温梨笙一听这声音,当即乐开了花,扭头喊道:“爹!”

温浦长身着颜色深沉的官袍,身量修长面容白净一点胡茬都没有,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是个典型的读书人。

他看上去十分温和:“听闻笙笙来参加游少卿的授课,我知她性子调皮怕她惹事,正巧也路过此处,便顺道来看看。”

说是顺道看看,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温浦长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他的宝贝女儿,别看他从表面上看上去板板正正的,总是严厉的样子,实际上若不是过分溺爱,温梨笙也不会被养成这个样子。

游宗一见温浦长,当即双眼发亮,忙放下书卷大步迎来:“郡守大人说笑了,方才这姑娘一进门我就察觉出她与旁人不同,难怪瞧着模样标致又行事端庄,竟是郡守大人之女,姑娘家不喜读书也无甚大事,毕竟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整个大殿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温梨笙:“……”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坐了一屋子的书生?

游宗丝毫没察觉自己拍马屁拍的有问题,对温浦长满是崇拜,书也没心思教了,恨不得化身一只小狗狂摇尾巴:“郡守大人一直忙于官署之事,不知道今日可否有幸能够邀请大人共用午饭?”

温梨笙早就知道他脑子是有问题的,不然前世也不会一连好几日都赶在日头刚出之时站在院中砰砰打铁。

温浦长愣了一下,而后道:“我来这边是有事情要做。”

游宗的表情瞬间变成失落,他搓搓手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谢潇南站起了身,对温浦长说道:“温郡守整日忙于官署,也该适当休息,正好我也有事相告,可能留郡守同吃午膳?”

温郡守立即颔首应道:“世子既开金口,下官莫敢不从。”

“爹,我也要一起吃!”温梨笙赶忙往上凑。

“你过来。”温郡守冲她招手。

温梨笙便离席,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跟着他走到了殿门外,两人的影子印在殿门内,隐约看见温浦长敲了一下她的头,她抱着脑袋缩起脖子。

殿内顿时议论声起,惊奇羡慕的语气混在一起,有些杂乱。

“看见了吗?沂关郡的郡守对世子这般尊敬……”

“这从奚京来的状元大人,好像有点钦慕咱们郡守哇。”

“这些我们平日里挤破了头都不能攀谈一句话的高贵人物,温梨笙随随便便一个撒娇就能一起吃饭,到底是人同命不同。”

声音入耳,谢潇南觉得有些吵了,他唤道:“子业,继续授课。”

游宗叹一口气,将目光从门口依依不舍的收回来,敛了敛神色走回原位,接着方才的讲授继续。

议论声止,殿中安静下来。

温梨笙头上挨了一下,虽然不重,但还是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装:“我说我怎么就记不住授课内容,原来是爹你给打的。”

温浦长瞪她一眼:“你这脑袋本来就是猪油做的,记不记得住跟我打的没半分关系。”

温梨笙控诉道:“怎么能骂人呢?”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贼头贼脑的伸着个脖子搅扰世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怎么能是搅扰,我是在跟世子进行友好的交流。”温梨笙为自己辩解。

“世子不喜陌生人靠近,你如此烦他,当心惹怒他。”温浦长道。

温梨笙却狡黠一笑:“放心吧爹,前几回我惹怒了他时只要说我是温郡守的女儿,他就不会生气了。”

温浦长凉凉道:“哪天我们温家毁在你手里,我是一点都不惊讶。”

温梨笙谦虚道:“怎么会呢,眼下我若是与世子打好关系,对我们温家也是莫大的帮助是不是?现在郡城里都像攀谢家的高枝,咱们温家也不能落别人一头啊!”

温郡守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认同的点头:“不错,世子是谢家嫡系单脉,他就代表整个谢家,与他交好自是百利无一害,正午你随我一起吃饭,你多多奉承他,我教你几个词,类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貌双绝、气度不凡’等……”

温梨笙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爹,你可真是也一个合格的昏官。”

胆小、贪财、谄媚一个不落。

温浦长抬手要打她,温梨笙忙说自己记住了,缩着脖子跳进大殿内,冲他摆手:“爹,我先进去畅游知识的海洋了,回见!”

温浦长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双眼微弯泄出些许笑意,而后一拂官袍转身离去。

回到殿中后,温梨笙倒是没再继续打扰谢潇南了,瘫在座位上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天地不分的呼呼大睡。

游宗授课的声音偶尔钻进耳朵里,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鼻尖萦绕着谢潇南身上的那股微弱的甜香,她换了好几个姿势,等被人叫醒的时候,上午的授课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