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玩家的领域,名叫云涡,距离黄昏之乡比较远,而且在天上。领域持有人很年轻,也很低调,是个中立势力。这种小领域在噩梦世界不是没有,但没有一个可以和黄昏之乡相比。”陈百七缓缓道。
“毕竟是人类最后的净土嘛。”齐乐人说。
陈百七沉默了。
夕阳徘徊在地平线附近,她拿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望着夕阳,满目惆怅。
“先知他,就像是黄昏之乡那一轮摇摇欲坠,却不曾落下的夕阳。可它总会落下的,没有什么是不朽的,谁都总有那一天。乐人啊,你……还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让他一生都孤独地在天上发着光。”
一阵无法抑制的伤感弥漫在了齐乐人的心头,他有很多事情想问,例如先知的怀表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和的身上。可陈百七显然是不知道的,她连黎明之乡的真相都不知道。
显然,关于黎明之乡和苏和的一切,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
也许哪一天该再去见见先知?齐乐人默默心想。
“来吧,我们去海边走走,顺便聊聊。”陈百七对齐乐人勾了勾手,自己转身就走了。
今天的训练还没完成,但竟然提前下课了?忍不住窃喜了几秒的齐乐人控制住了脸上雀跃的表情,毕恭毕敬地跟在陈百七的身后。
“半领域,很好。其实从实力上来说,你已经胜过我了。”陈百七吐了一口烟圈,那稀薄的烟雾顷刻间就被海风吹得了无痕迹。
齐乐人把头摇得飞快,长期以来他就一直在被陈百七吊打,这种力量的差距已经让他快有心理阴影了。
陈百七哈哈一笑,一边走一边弹了弹烟头:“如果是我的半领域还在的时候,我欺负欺负你丝毫没有问题,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人心险恶,总以为自己走到了半领域的这一步,理所应当地要承担起我的责任,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有些人,并不值得你的守护,这也是我不理解先知的一点。”
“我很尊敬他,他和宁舟,都是那种具有‘神性’的人,我曾经以为我也是这样的,哪怕经历欺骗、背叛、挫折,我也不会改变我自己,可最后我明白了,我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我会害怕正义被埋没,卑劣却被歌颂,也害怕善行被污蔑,牺牲却被忘却。我越来越冷漠世故,时常感觉到当年那个心有热血的我已经随着半领域的破碎而死去了。你看,人总是很容易被现实改变,也很容易用冷漠去掩饰自己的害怕与无能。”站在海堤旁的陈百七眺望着海平线附近的落日,那海风吹得她的长卷发猎猎飞扬。
这是齐乐人第一次听到她评价她自己。
有太多关于她的事情,他其实并不知道,她也不准备让他知道。
长久以来,陈百七几乎不会谈论她自己,他对陈百七的一切了解都建立在对她言行的印象里,她表现得很冷酷,却又有人情味,她其实并不是她自以为的那么冷漠市侩。
她的生意,也从来不仅仅是生意。
“为了曾经的那份天真热血,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看着先知,我时常会想,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神’吧,而我们都不过是被神所庇护着的芸芸众生,在摇摇欲坠的黄昏里苟且偷生。”陈百七的左手抚摸着自己的左腿,看着远方的神情流露出些许的倦怠和惆怅。
“先知和我谈起过一件事。”齐乐人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他想让我继承黄昏之乡的一部分。”
陈百七挑起了细长的眉,表现出了兴趣。
“但我拒绝了。”齐乐人笑了笑。
“那你亏大了。”陈百七也笑。
“你觉得先知幸福吗?”齐乐人问她。
陈百七皱了皱眉,用力吸入了一口充满了尼古丁的空气,任由它在肺里盘旋,可控地损害着她的器官,却给她带来短暂的平静,这种感觉令人迷恋。
“我恐怕无法回答,他自己也是。对于他来说,幸福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了,就向你不会去问一只蚂蚁是否幸福,也不会去问上帝祂是否幸福,因为这是属于人类的体验。”陈百七回答道。
这个回答让齐乐人略感意外,可能是他此刻的表情取悦了陈百七,她背靠在海堤上舒展了后背,缓缓道:“愤怒、悲伤、喜悦、爱情……这些诞生于大脑中的感觉,脱离了人类的这个躯壳和身份,就再也不算什么了。你看,沙滩里那两只为了地盘打架的螃蟹,对它们来说,这是生死存亡繁衍存续的大事,可跳出了螃蟹的身份,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两只螃蟹在无聊地打架罢了,你有兴趣还可以走过去一手一只地捉走,放在锅里蒸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