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外国人数量与本国人一样多,而且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于是教堂的数量与佛寺相当,白教堂是栋靠近港口的不起眼建筑物,通体白色,洛可可式尖顶上树立一枚白色十字架,由大门走入,放眼望去与全世界的教堂陈设类似,深棕色的木板配合黑圆柱形铁管黏成成排的条形座椅,左右两侧窗框里镶嵌彩色玻璃,如果硬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内部十字架的模样,仿了光之教堂的理念,除了真实的十字外,还在墙上凿出了十字,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光束打在祈祷人的身上,就好像是将神明的恩泽传递入人心。
[他像天使。]
玛修想到自己的心理活动就不好意思,明明太宰穿的是黑风衣,可他单膝跪地虔诚祈祷的模样,实在是令她久久不能忘怀,他像是吸光体,轻而易举地汇聚了倾斜在墙面上的光丝,不知道是灰尘还是浮游似的微小生命体萦绕在他左右,快活地跳舞。
玛修后来问他:“您像贞德小姐一样,相信上帝吗?”
“当然不。”太宰治说,“我不相信任何神明。”
[哎?]
玛修想:[那你为什么,虔诚地向神明祈愿?]
只要是看见太宰治,看见他请求姿态的人,绝不会怀疑他愿望的厚重与真诚。
“玛修君知道,一个从来不相信神明的固执的人,会在怎样的情况下接受神明的存在?”太宰总是叫她玛修君,他对所有人、英灵都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敬称,而“君”“先生”“小姐”的词缀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长了好大一截。
——那是种不冷不热的疏离感。
很难想象他是会给织田作之助取外号为“织田作”的人。
“不知道。”玛修说。
“首先,你需要有一个无法放弃的愿望,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到达人类能付出力量的极限,也没找到达成的方法。”他说,“越是强大、相信自己力量的人,就越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而在失败过后,只能将愿望归结于神明。”
“人们会想: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不会有人比我更加愿意为之付出,更加努力了,这样都失败,只能放弃,还是求求神,看会不会出现人类无法达成的奇迹吧。”
“实在是非常讨巧的想法。”
玛修说:“但我觉得,太宰先生不是会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