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陶晴好眼巴巴地将那一沓信交给了了,了了随意拆开看了几封,发现写信的人还挺细心,基本上随着年纪增长,原本歪歪扭扭的字迹竟逐渐变得工整美观,她随手将信放下,对陶晴好说:“没关系。”
这是女儿再一次向她重复没关系这三个字,不知为何,陶晴好甚至希望她能对自己生气发脾气,或者是甩门而去,但了了没有,她面无表情,眼神淡漠,那样子不像是释怀,反倒更像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没关系。
这些信都是经由陶家二老转到陶晴好手中,她对父母的信任不必多提,她不愿意相信假信件是出自父母之手,可如果不是爸妈,还会是谁?陶晴好想不到会有谁不希望她和女儿团聚。
了了看着她的表情,而陶晴好终究无法克制内心疑虑,她对着了了强颜欢笑:“囡囡,今天晚上,妈妈可能没法跟你一起睡了,我先送你回房好不好?”
得到了了的首肯后,陶晴好心神不宁地陪她回四楼,她细心地教了了如何使用学校宿舍没有的家电,在了了洗澡时,将睡衣准备好叠放在床头,等了了从浴室出来,陶晴好手里端了果盘与一小块蛋糕。
“已经晚上了,所以只能吃一小块,等明天再让蔡姨给你烤,记得吃过之后要刷牙哦。”
汪香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母亲,脑海中又回想起八岁及之前的情景,小时候的她不喜欢刷牙,妈常常为这件事跟她斗智斗勇,牙膏很难买,家里又穷,但妈攒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她对了了说:“你不要对妈这么冷淡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说话,在妈跟你讲话时,你稍微点头嗯一声回应她一下也好呀。”
了了吃了一口蛋糕,陶晴好忍不住想摸她的脸,被她避开,这个动作令陶晴好的手停顿在了半空,她勉强对了了露出笑容:“妈妈还有备课要写,你先好好休息,我记得你明天上午只有一节课,早上我们一起去学校好吗?”
她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这种压抑直到她走出主卧房门才得以释放,陶晴好抓住栏杆,用力之大以至于手背青筋绷起,之后为了不表露出来,她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下楼。
餐厅里黎深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黎成周与方艺博,见陶晴好脸色难看,黎成周立刻起身走过来:“晴好,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有点事,先回我爸妈那一趟。”
“我陪你。"
“不用——"
"晴好。"
黎成周握住她的手,目光柔和,没有再多说,陶晴好闭上眼睛,用力扯出个笑,黎成周转头对方艺博说:“一会儿吃完了自己去客房休息,四楼是囡囡的地方,你一个男孩子,不许靠近。”
方艺博嘀咕:“她请我我都不去呢。”
等陶晴好跟黎成周一走,方艺博火速刨干净碗里的饭,喊了声蔡姨,然后直奔三楼,黎家客房在一楼,二楼陶晴好跟黎成周住,三楼则是黎深的私人空间,四楼一直闲置,不过方艺博跟黎深关系不错,每回来都住三楼次卧。
“表哥,表哥!”他做贼一般摸进三楼书房,门都不敲,在他进来的一瞬间,黎深将手中相框往下盖在桌面上,方艺博知道那是什么,他假装没看见,“刚才舅妈跟舅舅出门去了,好像出什么事了。”
黎深对此漠不关心,方艺博绞尽脑汁想给他解闷,思来想去,把话题扯到了了身上:“哎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抱怨的,那个把我摔得脑浆子都快流出来的男人婆吗?就是你这个妹妹哎!”
黎深冷冷地说:“我没有妹妹。"
方艺博拍了下自己嘴:“呸呸呸,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想提醒你,表哥,没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那家伙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手,因为她连话都不说一句!现在想想真窝囊,班里四十来个男生,被她一个女孩压在头上作威作福。”
黎深一点都不想听有关陶晴好母女的事,可方艺博这张嘴叭叭个没完,他不听都不成。
另一边黎成周开车陪陶晴好回了娘家,陶家二老年纪大了,住的独门独院,老太太也在大学任教,平日里除了上课,最好清净,大晚上见女儿女婿过来,很是高兴。
她连声问俩人晚饭吃没吃,老爷子则戴着眼镜正看电视,可陶晴好没心思与二老寒暄,她直接把手头的文件袋放到了父亲手边的茶几上。
老爷子扶了下眼镜问:“这是什么?”
边说边捡起打开,看见里头的书信,又问:“怎么了?”
陶晴好说:“爸,妈,我找到囡囡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渐渐淡了,老爷子则将电视关掉,他指着旁边说:“坐。”
陶晴好问:“爸,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老爷子没回话,而是重复道:“坐。”
陶晴好抿着唇,走到沙发前坐下,黎成周则在父女俩之间来回看,有点想劝又不敢劝,这时老太太过来了,手里拿着张毯子,淡淡地对他说:“成周啊,到那边坐着吧,没叫你别过来。”
“……是。”
黎成周被赶到离客厅稍远的地方,这里能听得见陶家三口说话,但又不至于让他掺和进去。
老太太将毯子盖到了老爷子腿上,数落道:“多大的岁数了,还以为自己跟年轻时那会一样抗造?”
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裤管里空空荡荡,而老太太伸出来那双手,也有些陈年旧疤,如蛛网攀附其上,是得体衣着与高雅气质无法掩饰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