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片子还挺记仇,心眼这么小,真能有前途?
“天不早了,诸位还是请回吧。”
马举人其实已经想走了,但洪举人不愿意,他正想再纠缠,忽见有人抬着什么东西自府衙里头出来,两人抬一个,看起来还不少。
因为天有点黑,看不大清楚,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却顺着夜风吹来,这让一整天连粒米都没吃的洪举人很想吐,未免有辱斯文,他忍了忍,然后成功没忍住,吐了旁边另一个书生一身。
但那书生没工夫发火,因为那被抬出来的东西,竟滑了一条血迹斑斑的胳膊出来!
是死人!
粗略数一数,少说三十几个!
众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阵仗,死人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抬,这下不用罗老师在赶,反正马举人带头朝罗老师拱手作了个揖后先告辞了,那家伙跑的,活似身后有鬼在追。
马举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带头作用,回家的路上他后悔不迭,本来不该由他组人的,都怪洪举人总在边上吹捧引诱,害得他多吃了两杯酒,一时上头夸下海口,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现在想想,自己何必执着于做个没有品级的小吏?待春闱榜上有名,去哪里做官不行?恐怕真正对落榜有怨言的是洪举人自己吧!
还真叫马举人猜对了,读书人考科举,过了县试成了秀才,还要再参加乡试,乡试上榜才算举人,而乡试恰恰在鄄州府举行,洪举人考上的时候,马知州还如日中天呢。
洪家虽不及岳关两家巨富,却也颇有家产,马知州在鄄州一手遮天,只要给足了银子,区区一个举人功名算什么?
这洪举人勉强有点才学,约莫也就是个秀才的水平,之所以能考上举人,全靠他掏出大半身家赠给马知州换了一份考题,饶是如此,他的卷子答得也相当一般,但马知州仍旧将他的名字圈了出来。
所以他很清楚,他是考不中进士的,而且马知州死了,他很忧心当初买功名一事被人发现,尤其是新来的这位大人,连几十年前的陈年旧案都重新审理,这科考舞弊,对方能放过?
看看岳关两家的下场,洪举人怕死了,听说所有罪犯被抓进大牢后,要么拿钱保释,要么服劳役,前者是个天文数字,后者像他这般的弱书生,只怕要不了几天便会一命呜呼。
其实吧,洪举人想多了。
他要是老老实实在家窝着不惹事,一时半会恐怕查不到他头上,但他今天露了面,而马知州这人有个习惯,那就是他把每一笔黑色“收入”,都以特殊方式记在了账本上。
这种密码在夏娃看来不如过家家,了了在看这些账本时又从没避着她,因此洪举人刚到家,屁股尚未坐热,才吆喝着妻子女儿服侍他用膳,家门便被府兵踏破,随后被五花大绑。
他性格自大,家中妻女胆小温顺,尤其是女儿,跟于宝珍差不多的年纪,大概只有于宝珍一半的体型,因为洪举人认为女子应当弱不禁风才有美态,他的妻子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找的。
于宝珍想,等洪举人去干一段时间的活儿,应该也能瘦成如此美态了,要求别人美哪有自己美来得快乐?
约莫过了一旬,南地来了一封加急书信,了了一目十行的看完,这是南王的书信,因着岳家船队出海时,南地如往年一般放行,按心照不宣的规矩,船队回来时,无论收货如何,都要“赠”南王船上货物的一半,可这一回,岳家船队狗胆包天,竟连片鱼鳞都没留下!
南王大怒,他身在千里之外,了了又命人以岳家名义继续与他暗中来往,没想到只一次岳家没有上供,他便写了书信前来挑拨,可惜马知州已经死了。
这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要知道他没有给过岳家任何好处,却能空手套白狼获得大批宝贝,按理说是无本万利的美事,若岳家还存在,这封信一来,基本等同于双方撕破了脸,南王给岳家找了马知州这个麻烦,可与此同时,岳家也不会再给他孝敬。
饶是如此,他仍要这么做,对岳家如此,那对当年将他赶到南地的皇兄,恐怕早已恨之入骨吧?这么多年下来,恐怕这恨都腌入味了。
了了没“资助”南王,便是因其在与岳家的交易中显得过于贪婪,不像另外三位亲王,拿了她的银子虽还想再要,但好歹是要点脸,会找理由的,而且也知道人情来往。
她给出去的三份银子数额并不一致,因为三位亲王的实力维持在一个颇为微妙的区间,大家都差不多时,谁也不愿意先动手,可如果有其中一个变得尤其强,另外两个会怎么做呢?这三笔银子到了他们的手上,三人并不知道了了还给了其它两人“投资”,因此全都闷声发大财想偷偷惊艳所有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从鄄州拿到的钱,是要还的。
真金白银换来了不多不少的信任与亲近,这足够了了在三位亲王的封地安插人手,然后不着痕迹地“透露”出一丝信息,让他们知道另外两位也没有闲着。
皇帝将兄弟们赶到偏僻之地,是为了压制他们的反心,了了送钱过去,则是想将这被压制的反心再度放大,现在她觉得,或许可以以马知州的名义,免费向南王透露一点他兄弟们的消息了。
然而她还没有派人去做,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距离鄄州最近的菏州,汛期暴雨,刚修建不到两年的河堤被冲垮,上万亩良田被水淹没,饿殍遍地,百姓怨声载道,菏州知州吓得连夜逃离,结果路遇盗匪,被人割了脑袋,随后那伙盗匪顺应而起自立为王,竟比亲王们先一步反了!
百姓流离失所,菏州无法生存,流民们不得不以菏州为中心,向四边其它地方逃难。怎么说呢,由于马知州名声在外,逃来鄄州的是最少的。
一切只怪鄄州新建的城墙过于坚固高大。
“如今逃往隶州的人最多,也有少部分流民向鄄州而来,大人预备如何?是大开城门接纳,还是着人驱赶?”
申掌柜皱眉,她并不建议了了接纳流民,鄄州如今正是蓬勃向上的时候,流民人数多,难以控制,且很容易携带病疫。菏州大水已退,流民们却不曾返乡,依旧向其它州府逃亡,这表明当地一定发生了大事,恐怕朝廷都不知道。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哪怕是看起来安然无虞,也不能保证他们是无害的。
鄄州满目疮痍,正是康复之时,何必引火上身,惹来他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