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尚食问樊珈:“你什么时候做的面?”
尚食局分工明确,樊珈若是不经允许便擅自动手做吃食,是要挨罚的。
此时樊珈很庆幸自己随后就把事情告知了司馔女官,果然,没等她开口,司馔女官已经出列答道:“回乔大人,她与下官提起过,是那日西膳所之事爆发,有人来吃饭,她在对方要求下才上的手。秋叶年幼,不识得索大人,还请乔大人恕罪。”
乔尚食性情温和,见此事合乎规章,便不再多问。
尤尚食问蓝褂子太监:“既是为了索大人,便不必叫她个小宫女做了,免得味道不对,坏了索大人的心情。”
蓝褂子太监挠挠头:“可大人连御膳房的饭都没怎么吃。”
索丰那种笑面虎,一年到头笑眯眯的,竟吃不下饭了?两位尚食顿感奇异,司馔怜惜樊珈,她做活认真不偷懒,手脚也麻利,不过是做碗面,若是入了尚食的眼,日后便不必再蹲地上洗萝卜青菜了。
眼下天还不算特别冷,等到滴水成冰的时候再洗菜,那才叫折磨。
于是她主动开口为樊珈揽活:“乔大人,尤大人,一碗面而已,便叫她做吧,秋叶来自民间,手艺与咱们这些做宫廷膳食的不同,说不定便讨索大人喜欢。”
尚食局氛围好,很快樊珈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望着围成一圈的女官们,樊珈感觉压力山大,有种考试时监考老师跟巡考老师突然抽风全都走到她身边把课桌围成一圈盯着她做题的痛苦。
但她哪里敢说话?
可樊珈到底不是纯正的古代人,哪怕身份低微,她骨子里依旧无法认可皇权,对动辄能要她性命的主子们都毫无畏惧,何况索丰不是主子,只是个有权有势的太监?
当然了,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天碰见的索丰怪好说话的,知道她跟夏草冬梅馋嘴,却还是愿意成全她们,樊珈就觉得,也许这是个机会,能让女官们听得进去自己说话的机会。
于是她对蓝褂子太监道:“上回的葱油拌面吃过一次了,索大人兴许不想再吃了,不如我做些饭团,再炒一份碎金饭?”
碎金饭便是蛋炒饭,樊珈小时候每次病好,老妈都会做蛋炒饭给她吃,之前她看到剩下那么多白饭,立马就想起了她们老樊家的蛋炒饭。
蓝褂子太监犹豫片刻:“好吃吗?你能行吗?跟葱油拌面比起来呢?”
樊珈信心十足:“当然好吃,不好吃你找我。”
说来也巧,今日当值的又是秋叶夏草冬梅三人组,但饭团跟炒饭做起来可比面条简单得多,樊珈先是请示领导:“大人,食材我可以随便取用吗?”
尤尚食颔首。
在她看来,这小丫头瞧着瘦瘦小小怯懦内向,没想到做饭还有模有样,眼见她东边跑两步,切来一块猪里脊,右边跨一米,弄了点豌豆火腿虾米之类,看得人不解,这是要做碎金饭?
乔尚食有心想问饭团是什么,但眼下不好打扰,她自己寻思着,顾名思义,应当是把饭团在一起?那有什么好吃的,还不是没滋没味的白饭?对平民百姓来讲,有白饭吃便很幸福,可索丰是谁?那是有实权的大太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你让他吃白饭,就等于让普通人啃树皮,属于吃苦。
樊珈将猪里脊肉洗干净,去掉筋膜,切成细细的薄片,焯水撇浮沫捞出,然后让夏草烧开水,放进大料将肉煮沸去腥,趁着煮肉的空档,她打了四颗鸡蛋,将蛋白蛋黄打散,再舀出晚上没动过的白饭——气温降低,白饭已凉透,可做炒饭就是要用冷饭不能用热饭,否则非但口感不好,还容易粘锅。
她将白饭倒进鸡蛋中,用筷子缓缓搅动,保证每一粒米都与鸡蛋相拥。
做完这一步,冬梅的锅也热了,热油刺啦一响,细细的葱花跟少量蒜末激起一阵特殊香气,搅拌好的米饭一入锅,浓郁的蛋香便与葱香蒜香融合,这是樊珈老妈的做法,大火翻炒,放进半勺豆豉,快出锅时撒上一把葱花,金黄的米粒、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的深色豆豉,樊珈差点儿没忍住想吃一口。
她是懒,不是傻,炒饭做得多,特意盛了好几个小碟子,乖巧地呈给女官们。
司馔最先尝,宫里也做碎金饭,但做得少,而且讲究得很,反倒不如这种最原始最没包袱的做法来得香。
“大人,您要不先把饭送过去?饭团可能还要一会儿呢。”
蓝褂子太监垂涎欲滴,他晚上用过膳了,可这会儿又饿了……从那碗炒饭中回神后,他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当不起这声大人,你叫我富贵就行。”
樊珈欲言又止,人家谦虚,但品阶比她高,所以她折中叫道:“富贵公公,这份给你。”
装好的饭在秋冬就得快些送,主子们的食盒是特制的,但保温效果必然比不上现代,而且奚官局离尚食局不算近,名叫富贵的蓝褂子太监拔腿就跑,心里感觉这小宫女会做人,竟还多给自己一份。
没了外人,女官们也不吝于夸赞樊珈,觉得她这锅碎金饭炒得好,司供女官突发奇想:“乔大人,尤大人,不如明日尚食局便做碎金饭?”
乔尚食摇头:“不妥。”
她没说哪里不妥,可司供女官很快便反应过来,要做碎金饭,她们没有那么多鸡蛋,当然了,库房有,可是想要就得去批条子,那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