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政委在外面负责调度,紧密配合隧道内情况,还要让人密切关注隧道上方情况,一旦发现有其他渗水、坍塌点要立刻汇报。
林苏叶没有铺开画彩画,现场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拿着笔快速地勾勒速写和大场面,每一个角落她都想记录下来。
那深深的隧道,里面黑乎乎的,只有荧荧点点的光照亮丁点的地方。
那黑黑的遥远的深处,像是吃人的猛兽,又承载着人们的希望,希望能畅通带来便利,希望它们能够坚固稳定不再坍塌。
她的丈夫在里面,他和他的战友在里面。
她用笔画下自己的祈祷和渴盼,希望他们平安。
希望所有伤员都没有性命之忧。
她正画得情绪激动时,却看见林婉晴和另外一个宣传员过来。
林婉晴对那个宣传员道:“我负责写稿子,你来配插图,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事迹宣传到全军去。”
林苏叶没去理睬她,这种场合多说话、声音大些都显得不合时宜,是对事故现场的亵渎。
他们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天又下起大雨,附近部队、工人区也纷纷派人背着窝头大饼送上来。
冯政委让人先把食物发放给伤员和军医护士们,再发放给接龙救人的战士们,最后给外面帮忙的人发食物。
林苏叶拿着个馒头,却感觉胃里堵着,咽不下去,勉强吃了几口。
下雨的时候,冯政委给她一件雨衣,林苏叶用来包画纸和颜料,自己戴个斗笠更方便。
因为坍塌点在深处,给救援增加了很多困难,进展也不能那么迅速。
晚上战士们就在山里过夜,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打包了行囊,他们习惯性出远距离任务就背上行囊的。
周围临时搭建了不少窝棚、帐篷,还有工程人领着工人们搭建的歇脚草棚,现在都住满了人。
工人们也送来了被褥、雨披、蓑衣等。
冯政委特意给了林苏叶一床师部带来的被子。
林苏叶却睡不着,她也没脱衣服,脚疼得厉害不敢脱鞋子,就直接披着被子,就着马灯的光完善自己的画。
那些战士们换班休息,有的出来就累得昏睡过去,都不管是不是在雨里。
林苏叶就把他们给画下来。
薛明翊和秦建民几个还没出来,她有些担心,但是又让自己不要担心,告诉自己那是他们的担当和责任,就算他们出来,他们只怕也不会安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恍惚听见有人喊:“隧道又塌了!”
林苏叶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哪里又塌了?”
她起身就要往外冲,却一下子撞进大步过来的男人怀里,他身上沾满了泥土,浑身都脏兮兮的,却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一下子抱住他,死死地抱住,再也不想放开。
薛明翊被她弄得有点不会了,他刚出隧道就被冯政委告知林苏叶在这边,他寻思她应该睡了就先过来看一眼,哪知道刚到窝棚门口就被她撞个满怀。
她力气小,倒是不能撞倒他,可他身上脏呀,都不敢抱她。
他在隧道里几乎一天一夜,这会儿累得嗓子都干痛,声音沙哑得厉害,“别怕,我没事。”
林苏叶哭了,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他衣服上蹭蹭眼泪,结果被他衣服上的沙土磨得脸颊生疼,顺便蹭了一脸泥土。
看她原本白嫩的脸蛋一下子糊了一层泥土,薛明翊忍不住笑起来。
林苏叶自己擦眼泪,结果越擦发现脸上泥土越多。
薛明翊自己一身泥土,也不好给她擦,就让她去外面洗洗。
林苏叶直接不管了,帮他脱脏衣服衣服让他休息一会儿,“伤员都救出来了吗?”
薛明翊点头的力气都没,“嗯。”
他第一次享受媳妇儿的服侍,疲惫都消失了不少。
林苏叶又问秦建民,她一直没看见他,也挺担心的。
薛明翊:“没事。”
他穿着背心裤头躺在媳妇儿睡过的被窝里,握着林苏叶的手,一闭眼就睡过去。
这时候郑援朝在外面轻声问:“嫂子,给薛团吃点东西吧。”
林苏叶小声道:“他睡了,麻烦你帮我打点水行吗?”
很快郑援朝就用一个头盔装了半头盔水过来。
林苏叶就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沾着水一点点给薛明翊擦脸和手上的泥土。
他左臂受伤,原本伤口愈合,结果现在又崩开,只用绷带草草缠过。
她就让人请军医来再给他包扎一下。
陈军医也累得不轻,毕竟军区医生护士有限,还把几位军嫂、宣传女同志都借来当护士。
他看看薛明翊的伤口,皱眉,“伤口迸裂重新出血,好在不是很严重,不需要重新缝合。”
林苏叶:“陈军医,有人……没救过来的吗?”
她希望里面的所有人都没事,都不会失去生命,受伤总是可以好的。
陈军医道:“你放心吧,薛团长他们救援及时,没有一个伤亡的。本来有六个重伤员,因为薛团他们都会急救,及时处理伤口,都保住一条命。现在重伤员已经被接力送下山,送往解放军医院,不会有事的。”
林苏叶松了口气,立刻笑起来,双手合十,“真是谢谢解放军。”
陈军医道:“林苏叶同志,你男人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
林苏叶向来被人夸漂亮、温柔,或者被人骂狐狸精、好吃懒做、靠男人,可没人这样夸她。
她有点害羞起来。
陈军医笑了笑,就先告辞走了。
林苏叶这才想起来把自己的脸洗洗,可她实在太困,最后也没洗脸,就偎依在薛明翊身边睡了。
知道大家都平安,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睡得就很放心。
薛明翊睡眠质量好,三个小时以后醒过来,天已经微微发亮。
他看林苏叶和衣蜷缩在旁边,白嫩的脸蛋上还粘着已经干了的泥巴,累得眼底一片青黑。
他看得心疼难忍,俯首轻轻轻吻她,然后帮她把脸上的泥土轻轻擦了擦,虽然不干净,却总归不会糊着泥巴,又去给她脱鞋子。
脱鞋子的时候她蹙眉痛呼一声,薛明翊这才看见她脚上的袜子渗着血色,以为她那样的体质赶这么远的山路,只怕双脚都会磨烂。
袜子粘在脚上不能强行脱下来,否则会撕下一层皮。
他把自己的衣服拍打一下穿上,离开草棚,发现冯政委已经指挥人连夜把需要去医院的伤员运下山,其他工人等则返回驻地休息,这里现在大部分都是一团和二团的战士,另外还有师部派来支援的警卫连和后勤人员。
他想去找个军医或者护士帮林苏叶看看脚,却见林婉晴在陈军医那里,她腿受伤了,被尖锐的石头划了个口子,正在流血。
薛明翊微微蹙眉,扭头找人,就见秦建民正和炮兵团长商量事情,小姑在他们旁边大口啃冷馒头。
薛明翊就喊了自己的三营长过来,厉色道:“为什么会让宣传员进危险的地方去?”
添乱!
三营长委屈得很,瞅了一眼林婉晴,寻思难道团长心疼她?不能啊,薛团媳妇儿还在呢。
他小声给自己分辨道:“团长,我们不让她去,她非要进去,说要看看战士们战斗的战场,这样才好写更生动真实的文章。还说宣传员就该深入战场,不能躲在后面睡大觉,那样能画出什么作品。”
这话分明就是含沙射影嫂子呢。
薛明翊面沉如水,“那边是你们的阵地,你让个宣传员混进去,还有理?回去写检查!”
三营长立正敬礼,“是!”
薛明翊:“胡闹!”
他们部队有规定,任何人不要去做自己不熟悉的事儿,免得受伤给集体添乱。宣传员和后勤一样,他们只需要在外围服务、观察,不需要进最危险的前缘,免得拖集体后腿。
他尤其不喜欢不服从纪律、不知轻重的人。
说着他就走了,回到草棚直接把林苏叶抱起来下山。
秦建民和小姑看见他,也立刻跑过来。
小姑睡了一觉,吃了几个冷馒头,,这会儿精力充沛,并不觉得累。
人已经救出来,后续就不是他们能干的,还是先回去休息。
三营长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跑到陈军医那边,对林婉晴道:“这位宣传员,你不听我们劝阻,非要进去里面观看,结果搞得自己受伤,不但占用军医照顾你,还害得我们团长训斥我们失职丢了阵地。还请你引以为戒,以后不要这样逞能!”
说完他啪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就跑了。
反正团长不是心疼林婉晴,而是嫌弃她裹乱,烦她,他也就放肆一把。
林婉晴气得刚不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陈军医:“婉晴,人家三营长说得没错,你不该进去那里面,这玩意再塌方,着实危险。”
还容易给人家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