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需要换套衣服吗,太宰先生?”
他这才停下脚步,看了眼服装店,又看向我,笑了下,“啊,既然是夏木君的关心的话,那么当然是要换一下的。”
“……”我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到他换了衣服出来,问我好看吗,等到我点头时,他脸上更是笑意加深,于是我这种不对的感觉更重了,但同时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付款的时候,太宰拿出来的是一张黑底金文的信用卡,桜田花梨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瞬。
等我们一行三人选了个咖啡厅,他更是替我拉开了椅子,还替我直接点了饮品。
“以夏目君的口味,应该更喜欢偏甜一点的咖啡吧,不如选择焦糖玛奇朵,怎么样?”
说这话时,他微微侧过身来,撑着下颚偏头看着我,眉眼弯弯的模样,语气也很温和。
“太宰先生这么了解我啊……”我一边用我最大的演技努力弄出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的感觉——要做到这点其实以我蹩脚的演技水平也能应付,只需要回忆曾经暗恋太宰时的感觉,还有与五条悟在一起时他那些亲密的举动,放任这些情绪在心中肆意增长,便带动了我的心情泛起波动——同时一边暗中有注意桜田花梨的神情。
我看到她皱着眉盯着太宰,唇线抿直,微微往下撇,情绪显露出些许烦躁之意,眼神也变得晦涩了许多。
果然如此。
一瞬间,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所做的这些必定是和桜田花梨有关。所以之前我的感觉其实并不是错觉,太宰先生他的确是有意对我表现出他的美色,让外人看着他是在向我展现他的魅力。就如当初在抓捕那个杀人犯一样,需要我配合他成为情侣给他一个能够自然出现在我附近场合的理由一样,如今他也是需要借由和我之间来试探什么。
虽然我还不清楚他的计划,可是这本来也不重要,我所需要做的就是不拆穿,然后配合就好。
服务员很快端上来了我们点的饮品。
我用小匙慢慢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形状完好的拉花在搅拌中渐渐模糊了原本的模样,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太宰的声音。
“桜田花梨小姐也是在茶屋经受过艺伎培训的吧,只是相比起已经成为了艺伎的姐姐,桜田花梨小姐却在几年前便被放弃,只是因为姐姐的原因才能够继续留在身边,成为类似助理的存在。”
桜田花梨蹙了蹙眉,“是。”
“名义上虽然说是助理,但工资其实大部分都是由姐姐支付的,实际上连住所也是和姐姐一起,”太宰面露思索,然后给出结论,“……感觉更像是一个负担呢。”
我放下小匙,一手握着杯耳,一手托着咖啡碟,低头轻啜时,不禁想着——
虽然语气温和,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是——
实际上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啊,甚至有些尖锐了。
桜田花梨明显就被这句话给弄得恼怒了,但并没有吵起来,只是板着脸,语气有些沉:“是不是负担不是由你决定的,你又懂什么。而且这和案件无关吧。”
“当然是有关系的。”面对质问,太宰眉头都没动一下,还是微微笑着的模样,他不紧不慢地道,“这世上的案件大部分发生的理由都不外乎是三种——”
“钱、权、情。”
“自己的姐姐成就了自己没能成就的事业,衣食住行都有茶屋负责,而自己只能够成为依附于姐姐的存在,这种情况其实只要心态稍微没平衡好,便很容易引发嫉妒、不满一类的情绪,然后在某一天,被这种情绪催动着犯了人命案件,只要掩盖好自己的行迹,让舆论积压在自己的姐姐身上,就算她只是无辜的人,但事业依旧能够被毁掉,你——”
“太宰先生!”
“闭嘴!闭嘴!”
我的声音跟桜田花梨的重叠在了一起,但相比起只是接收到他的信号所以才开口的我,桜田花梨明显是忍无可忍,才吼着打断了他的话。她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我在一旁看着甚至觉得就算她将面前一直没有喝过的咖啡直接泼到太宰先生的身上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情,而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也都被这动静引得看向了我们。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她愤怒地瞪着太宰,放到桌面上的手渐渐握紧,攥着桌布的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几近发白,但说着说着,她却渐渐控制住了自己,尽管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透露着对他的浓浓的厌恶,音量反而没有之前那般的大了。
“我绝对、绝对不会对我的姐姐做出你所说的那种事情,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很好、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我可以为她付出生命!”
她强调了两次绝对,一连用了三个“很”,那双黑色的眼睛或许是因为怒火燃烧着她对她姐姐那充沛的情感,而显得过于得明亮,几乎能够灼伤人,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视线下说出任何否认的话语。
她的确很爱她的姐姐。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只是靠着无聊的猜测,然后说出一些胡言乱语,这就是警方所委托的侦探社的实力吗?”她冷冷地道,“就算我需要配合做笔录,也不代表我要接受你的这种言语诋毁。”
“十分抱歉,刚刚的确是我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比起刚刚的尖锐,太宰的歉语也来得很快,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正经了许多。桜田花梨犹疑地盯着他,但依旧绷着脸色,显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当她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时,才缓和了些。
在经过刚刚那个小风波后,笔录终于进入了正轨。
“桜田花梨小姐对那些受害者有多少了解?”他问。
“我跟他们没有过多的接触过,”桜田花梨冷淡地道,“毕竟我只是一个类似助理的身份,在那种排练馆或者宴席场合上,我要么是站在角落里,要么就是待在别的房间,等姐姐表演结束回来。”
“说得也是,毕竟只是助理的角色,”他煞有其事地点头,桜田花梨脸上的冷色明显更重了,毕竟她自己是故意借自嘲来怼太宰的,却不代表她喜欢听到太宰也这么说,我及时将咖啡杯盏放下,清脆的碰撞声稍稍缓解了空气中紧绷的气氛,而太宰则是从置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照片,放到了桜田花梨面前,“你觉得你能搬动这位吗?”
我看不清楚照片里是什么,但从桜田花梨不耐烦的语气中也获知了一些信息。
“当然不能,就算这图上只有他的骨头,我也记得他很胖。”
——看来照片里是死者尸骨被发现的地方。
我安静当着旁观角色,说话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开口,都刚好是卡在了太宰他说了令桜田花梨不高兴的话语的时候,从而缓和了气氛。如果这是游戏,我觉得大概就能够看到桜田花梨头上冒出对我的好感度up以及对太宰先生的好感度down的提示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我能够如此准确地掐准时机,正是因为得到了他的提示。
和心有灵犀无关,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手势。
那是在侦探社收到假炸弹的时候,因为这个意外,担心我会受到波及,所以大家没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到宿舍,于是我那天都待在了侦探所。
结果闲聊时,敦无意中透露出来了自己经受侦探社考验的事情,我才知道他其实也被假炸弹骗过。
“那是因为敦太好骗了啊。”
太宰当时轻笑,“欸,明明我跟国木田都猜拳来决定谁出去了,这种行为其实就有透露出来不对劲了吧。”
中岛敦:“不……完全没有……太宰先生太会骗人了。”
正在办公的国木田君插入话题,他推了推眼镜,很不客气地附和:“这句话我赞同。”
“所以,是光靠眼神交流吗?”我问。
“还有一些事先商量过的独有的手势,”回答我的太宰耸了耸肩,并且迅速地回击了刚刚国木田的吐槽,“毕竟国木田偶尔会显得有些笨拙呢,光凭眼神的话,说不定他会理解错意思。”
“太宰!!”
他这句话得到了国木田君的吼声,他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嗐,嗐,不要这么大声嘛国木田,耳朵都要被你的声音给震聋了呢。”我在一旁看着,他察觉到我视线,扭过头来朝我眨了眨眼,看着透着些孩子气的可爱。
那时的我被他这副表情所戳中,心跳都加快了些,我想我当时一定也露出了笑容,只是相比太宰先生的可爱中透着狡黠,我大概要更偏向于他口中所说的笨拙。
他歪了歪头,盯着我看了会,我被看得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伊织对这个有兴趣吗?”
“欸?”
“手势,”他说,“说不定下次也会遇到需要伊织配合的场景,有个手势的话,更方便一点吧。”
我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要学的,毕竟我希望能够更接近他一点,学会了侦探社成员间的手势,这也算是接近了吧。
“那么,这个手势是这个意思……”
他拉着椅子坐过来,伸出修长的手,在我面前变换着动作,清浅温和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指导着我记录。在我动作不达标的时候,那双鸢色的眸带着询问的看着我,在我不知不觉点头时,便握住了我的手,轻柔地摆弄着我的手指。
晕晕乎乎的我听到自己胸膛跳动得极快的心跳声,像是不止自己的手指被摆弄,连整个人,整颗心也在他的掌心之中,根本无法逃脱。
虽然这些心情已经成为了过去的回忆,但这些手势我的确一直记到了现在。
可能我自己做出来会因为生疏而有些变形,但是要认出意思却是不难的。
等到这场谈话结束后,我在桜田花梨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被看似温和实则性格恶劣的人所迷惑的单纯女生,而太宰就是她眼中的那个破案没什么本事但是迷惑单纯女性却很有一手的讨厌存在。
我在一旁看着深为叹服。
假如当初我遇到的是这样的太宰先生……我想我是不会喜欢上的,毕竟我没有自虐的想法。
就算是性格自我的五条悟,在和我开玩笑的时候,我最多也就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有些恼羞,他并没有真正的惹我生气过。看似肆无忌惮,其实他一直知道尺度……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一个是咒术师,一个是普通人,对于某些观念的看法无法更改,我想其实我们不会分手的。
当初从噩梦中醒过来时,我朝他伸出手,他抱住我时,我真的以为……
那些问题或许能够跨过去,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一出咖啡厅,桜田花梨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掉太宰,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忍耐到了极限,根本不想在视线之内再见到他。
但她虽然忍住了没有将咖啡泼到太宰身上,却在离开前没有忍住又对我开口提醒:
“夏目小姐,我觉得你可以选择更好的,不要过于的相信一个不懂得分寸,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有钱便胡乱行事的人。”
“没错呢,”太宰像是听不出她的内涵,若无其事地应和着她的话,“这样的人的确要远离,而我一定会擦亮双眼,替夏目君隔离这样的人。”说着他看向我,神情认真郑重,“夏目君,我会保护好你的。”
桜田花梨:“……”
她咬牙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很想狠狠唾弃几句。
我看着她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难免猜测起来,却听到身旁的人说,“夏目君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吗?”
“她对太宰先生的相貌丝毫不心动,算不对劲吗?”
听到我这么说的人略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我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有种恶作剧成功了的成就感,也莫名有种扬眉吐气了的感觉。所以说,一段恋情就算是以失败告终,也会令人有所改变,就像是曾经在他面前始终处于被动的我,如今也能够令他惊吓住了。
“开玩笑的,”我说,然后才回答了他刚刚问我的话,“不对劲的地方……她对男性明显有先天的恶感,尤其是像太宰先生你刚刚表现出来的那种性格的男人,但又不像是因为什么心理阴影才这么讨厌,是因为她的姐姐吗?”
说到这,我突然顿住,将桜田花梨的行为在脑海里过了遍。
“……我和她的姐姐,给她的感觉有点像,是不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