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虎派人前往山上寺中取回吴江府账簿,却发现独独缺少历年修河堤的支出账簿,不由怒从心头起:“这个姓陆的,他是耍着我玩吧?”
他气咻咻去寻陆安之对质,对方久在牢房,难得搬到一间像样的屋子,三餐不再是猪汤狗食,还有大夫随时跟进病情,缓解了身体的不适,见到了未来佳婿,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睡起来格外酣畅,无人打扰除了喝药吃饭,能睡到天荒地老。
郑将军脾气暴躁,叫醒人的方式还不大礼貌,抬脚踹门,两扇关的严实的木门砰的砸进屋,尘土簌簌往下掉,陆安之还当大堤再次坍塌了,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郑将军哪里这么大火气?”陆安之拥被坐起,咳嗽两声善意提醒:“大夫说我这毛病会传染,大将军要不站在门口说?”
他那架势太过凶悍,好像屠户提着菜刀对着砧板上的肉比划,而陆安之怀疑姓郑的要将他大卸八块,及时出言阻止。
郑虎近来已经见识过不少时疫病人,暗骂一声晦气,不过到底再未踏进房中一步,隔着门槛粗声粗气的问:“陆安之,吴江府历年修筑河堤的账簿呢?”
陆安之一脸茫然:“不是全在一处吗?”
郑虎最烦躁读书人的肠子,分明大家吃一样的米粮,但唯独他们的肠子就比别人多绕几个弯:“要是全在一处,本将军还会来找你?”他怒道:“说吧,你把历年修河的账簿藏哪去了?”
陆安之大喊冤枉:“大人,开始下雨的时候我已带着人四处跑,整日不着衙门,后来见情况不太好,就吩咐人把府衙之内重要卷宗账簿全都送上山了。只是不巧得很,当时押送账簿的张青在河堤坍塌之时被洪水卷走了。后来我更是忙着救灾,将军来的时候也见到了,当时情况紧急,我哪有时间亲自查验这些?”
他倒也没说谎,郑虎进城的时候姓陆的跟灾民似的,半个身子都在淤泥里泡着,跟城内青壮一起干活,不像官员倒好似城中普通百姓。
“谁知道你会不会是在骗人!”郑虎心下有所松动,但面上却依旧凶蛮不讲理:“没有背着所有人把账簿藏起来?”
“藏哪儿?”陆安之一贯的好脾气,哪怕经历大起大落,未经朝廷定罪便被打入牢房,险死还生,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将军若是不相信,不如去问问吴江府其余官员,那种紧急情况下,我可有功夫藏东西?再说……”他苦笑着同郑虎讲道理:“知府衙门被淹,我当时大半月未回家,东西往哪藏?运送卷宗之时都是交托旁人之手,河堤都坍塌了,藏着账簿有何用?”他猜测:“会不会是运送的时候丢失了?当时下着暴雨,山路湿滑难行,若是半道上丢失了,下面人怕我责骂不肯上报,也是有的。”
郑虎寻找的东西,也正是沈肇他们要寻找的东西。
胡常存带人来到吴江,结果进城之后发现灾民流离失据,有不少都染上了时疫,而郑虎无所作为,只顾逞兵威,内心颇为不满,以陆微的手书为信物,悄悄联系上了陆家人。
陆家人交由李铭验看,果是陆微字迹,于是告诉他,暴雨之时,陆安之已经派人将县衙重要的卷宗等物全都转移去了山上寺庙之中,后来城内灾后重建未成,故而东西还留在寺中。
胡常存以游历路过为由暂时借居山上,派护卫去偷寺中存放的账簿,结果翻遍所有却未曾得见,心中也涌上与郑虎同样的怀疑——陆安之会不会早已最紧要的修筑堤坝的账簿藏了起来?
他心有不甘,却苦于没有机会见到陆安之问个清楚,唆使陆衍请求探监,但郑虎上次放他们父子俩一见,还是瞧在新城郡主金面上,一个小孩儿哪里会放在眼里。
李铭带着陆衍接连数日守在牢房外,却被郑虎手下人驱赶谩骂,只得铩羽而归。
“沈大人既然见到了陆大人,他可有提过账簿之事?”
沈肇与朱实以“城内到处是病人瞧着心烦,不如去山上清静两日”为由,与胡常存在寺中接上了头。
“沈大人未曾提过。”沈肇回想“翁婿”见面,陆安之感慨有之,赞赏有之,试探有之,唯独不曾有推心置腹。
倒也容易理解。
他羁押大牢,天降女婿,纵然拿着当年订亲的信物,可谁知他站哪边?若轻易亮出底牌,全盘皆输呢。
胡常存很是焦躁:“各处派出去的护卫也有传回消息的,下官瞧着这宁州天高皇帝远,普通百姓都在姓梁的手底下讨生活,日子过得艰难无比,简直是国中之国。”自亲眼目睹宁城外被屠杀的流民,他早恨不得扳倒了梁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