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为低声说:“……哥哥是生气,但是哥哥不怪你。他们对你不好,我知道。但是哥哥以前跟你说过,不自在,对你不好,不是咱们现在的问题,霍思风就是霍思风,霍爷爷唯一的亲孙子。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以后哥哥给你钱,好不好?你帮我做小机器人硬件,我给你工资。”
“你天天熬夜修理东西,能赚几个钱?”顾放为声音也低低的,“就为几个钱,这么糟蹋自己的才华和时间,不值的。为什么不找哥哥要钱?”
“你也很穷。要做小僵尸。”鹿行吟说,“而且找你要钱,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找老头子报销用的都是你的名号,这钱本来就该是你的。长辈给你的,你就拿着。”顾放为不容置疑,把他手机抢过来,给他转账了一笔五千块,“哥有钱。”
他很快又看到鹿行吟之前的往来账单,看到了周敦给他的一万块,眉头皱了皱:“他给你转账干什么?”
鹿行吟小声说:“竞赛培训,出去,要钱。报名班级,也要钱。”
“以后和这个人少点来往吧。”顾放为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皱着眉头,又给鹿行吟转了一万块,“哥哥都转给你,你把这个钱还给他。”
鹿行吟指尖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不知道有时候没得选,在那么早的时候,尝过放弃原则的甜头,试过来钱快的捷径,有时候没得选。
如同当年那通竞赛委员会打来的电话,对面温柔的声音问他:“确定不上诉吗?”
不上诉,就是自己承认作弊,自己坐实不公正、不清白的结局。
他注视眼前绿色的玻璃,被日光照射得晶莹剔透的厨房瓶瓶罐罐,瓶瓶罐罐底下压的是鹿奶奶的手术建议书。五万,开刀手术,他们这个小家一整年都未必能赚来。
“你不信我们吗?卡可以先给你,定金可以给你看看,两万五,你自己去银行查。我们就是五万买一个名额的,前十名一等奖保送繁星中学,后边十一、十二名、十三名,你说他们家长急不急?前面的放弃一个,后边就顺延一个有机会。小朋友,眼皮子不要太浅,你以为没人用五万买你一个不申诉很亏吗?人家五万买的是繁星中学保送名额!你还小,可以重考一年,不是什么大事。想好了,来联系我们。”
那个日光透亮的下午,他说:“不上诉。”
鹿奶奶教过多少次,做人要自尊自爱,要有尊严,可是没有任何人教他,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该怎么在生死面前拥有尊严。他看见的是鹿奶奶被神经压迫影响到视力的样子,见到她经常重心失衡摔倒在家里的样子。
——有什么选择?
鹿行吟一字一顿地说:“周敦是我的朋友。”
是他无法放弃和否认的过去,他们最接近现实的理想。
他的神色很平静,却透出比顾放为更加坚定的一种执拗来。
顾放为顿了顿,最终意识到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能两个人会吵得更厉害,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牵起他的手,两个人慢慢地走回家。
顾放为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
鹿行吟送他到门口。他拒绝了顾放为带他回去过年的提议,理由是寒假的竞赛培训。
顾放为怕他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买了一大堆速食食品给他,又带他买了很多套冬装。
“想我了给我打电话,不想我也可以不打。”顾放为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又啄了一口,压住蓬勃的心跳声,“哥哥喜欢你,很喜欢你,小计算器。”
他抱怨在一起之后,鹿行吟就不对他表白了。
鹿行吟只是笑,像是哄他,压低了声音,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中告诉他:“我也喜欢哥哥,非常非常喜欢。”
短暂的相聚如同空梦幻景,鹿行吟回去之后,偶尔也会想一想,这是不是真的。
顾放为忙了起来,电话改成了短信,看行程,他每天都会往返飞很多个地方,开讨论会、见各种投资商、花言巧语地从顾青峰那里骗钱。他们过年预备海岛悬崖,顾放为给他录了绚丽的烟花图景,乐园上空烟花盛大地绽放,仿佛过了此刻,全世界会在绚烂中湮灭无声。
鹿行吟按照他带他的那样,去阁楼玩钢琴。他不会弹,只记得指法,一个人弹奏时,叮叮咚咚,音调奇怪又复杂。过一会儿再弹,叮叮咚咚。
音符弹起又落下,如同溶解在水中,消失后变得更加寂静。
周敦和沈青云接上了头,互换了一下共有的资源。
几天后,鹿行吟接到周敦给他发送的一个论坛信息:【诚邀您注册并加入论坛-化学竞赛岛】
鹿行吟注册后点进去看,发现是一个全国高中生聚集讨论信息的平台,有省奖甚至国际金牌的大佬分享学习经验和使用丛书,有每年的试题讨论和竞赛生出题挑战,还有大量的真题资料与训练题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