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堂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泰王问邹清许这事该如何主张。
邹清许不假思索地说:“许老爷子所做之事,千夫所指,当地的百姓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但他一顿饭吃得豪奢一点的话,要点上百来道菜,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洗不白,根本洗不白,哪怕有一个许胜兵这样无敌英雄的儿子,也洗不白。
泰王琢磨着说:“你的意思是这次你站梁君宗?”
邹清许没有这么说。
邹清许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索什么艰难的事情,他说:“我对梁君宗只有一种担忧,那就是用道德标准评判政治,是为官的大忌。”
泰王的目光同他的心境一样,恰到好处的转了个弯,“这样说来,你支持谢止松的主张?”
邹清许摇头。
泰王茫然:“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邹清许不支持梁君宗,也不支持谢止松,泰王搞不懂了。
“老实说,这件事很棘手,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顶尖的政治家没有干净的,哪个没有踩着道德去达成目的,很多事情纯靠道德只能搞砸,更别说成就一番大事业,只要志向在正途上,没有必要知道用了哪些手段。”邹清许诚实说道,“再清廉的官员也有用权利谋私的时候,这是人的天性,活在红尘里,人情世故是绕不开的掣肘,我敢说这些事百分之百会发生,哪怕梁文正大人也不能幸免,只是他们克制了心中的欲望,懂得有些事不可为,懂得适可而止。”
邹清许不自觉想到了梁文正,鼻尖忽然一酸。
无论过去多久,他心里依然装着那个小老头的影子。
边疆的士兵们对人情世故更为讲究,他们重情义,往往想得很简单,一切如果按他们脑中长期被灌输的思想来,他们会更一心一意保家卫国。
泰王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邹清许的心意,他说:“可是焉得双全法?世事少圆满,十之八九有缺陷。”
泰王从邹清许的表述中,知道他心里不安,此事棘手,不能完全倒向一边。
他们不能让百姓寒心,也不能让许胜兵寒心,若边疆不稳,有变或是失守,届时会有更多成千上万的百姓惨遭屠杀,流离失所。
泰王还想再说什么,闭上了嘴,他看到了邹清许锁得越来越深的眉头,大抵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梁君宗,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梁君宗一旦下场,此事别想潦草结束。
秋雨霏霏,在邹清许紧锁的眉间,雨丝漾开,沈时钊此刻正撑着一把油纸伞,敲开了梁府的大门。
沈时钊是梁府的稀客。
梁君宗对沈时钊的来访毫无头绪,他和沈时钊先前没什么交集,现在更没交集,但他还是将沈时钊迎进大堂,以礼相待。
沈时钊带着秋日的清寒进了大堂,他的伞被下人收起,沈时钊坐下后,直入主题。
“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许家的事。”
梁君宗心里隐隐有预感,沈时钊是为此事而来,直到沈时钊把话说出口后,他心里得到确认。
梁君宗想了想后开口:“既然你是为此事而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沈大人应该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沈时钊单手轻轻握着茶杯,他的脸色像苍莽的雨色,清清冷冷,发丝上沾了一点潮湿的水汽,整张脸冷酷漠然,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炯炯有神,里面像烧着两簇小火,“但是梁大人,道德是道德,政治是政治,这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何况今天我来不是为了私人的政治利益,你和我都清楚,大徐不能没有许胜兵。”
沈时钊看着梁君宗,从他进来后,梁君宗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梁君宗最近总失眠,他知道许胜兵对大徐的意义,眼下的事也折磨着他。
梁君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让步。
室内沉默良久,过了好久后梁君宗说:“你们一定以为我是迂腐的理想主义者,但我知道政治和道德不能混为一谈,但是这次的事,我依然坚持我的意见,对的事不需要给错的事让步,沈大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办法。”
沈时钊不动声色地看着梁君宗,梁君宗先前一直不是死板派的,堪称是可以游刃有余处理杂事的典范,甚至能帮梁文正擦屁股,但如今,他变得越来越像梁文正。
他是心里什么都明晰的人,但他选择了当一个愚蠢和迂腐的人。